天剛蒙蒙亮,抱著一把琵琶的阿依古娜,混在浩浩蕩蕩一大群樂師、花魁與歌姬之中,從直通內院的東角門進入了夢寐以求的魏王府。
“所有人都聽著,魏王府自有規矩在,入府之后不可左顧右盼!不可交頭接耳…我家老太爺儒雅隨和,有意效仿前賢制作幾首曠世樂章,一時找不到合用人手,無奈之下才將爾等請入府中…這是爾等天大的機緣!待會兒,見了我家老太爺,都給我放機靈一點,不該說的話別說,不該問的問題別問…都聽清楚沒有?”
領隊的王府小管事,將人數上百的樂師與歌姬領到了一處四合院內的天井里,非常嚴肅的訓話了一番話。
樂師、花魁與歌姬們噤若寒蟬,大家都懂這位王府小管事的意思——他們這些人必須都是主動入的魏王府,開開心心自覺自愿的那種。
事實上,都不用特別囑咐。
那三十三家的滿門抄斬余威尚在,誰敢不接受魏王府老太爺的邀請?誰又敢亂說半個字?
這個小管事越強調,眾人心里面反倒是越發沒底。
看看魏王做的那些事吧,真正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正所謂有其父才有其子,唐家老太爺又怎么可能儒雅隨和的起來?
當然,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終究還是有那么不多幾人,屁股坐在了魏王和唐老太爺這一頭。
有的人,是視野超人一等,判定魏王新政確實利國利民。
有的人,是受到了剛發行沒幾日的京城日報影響,被那三十三家給惡心到了改革陣營。
還有的嘛,卻是有幸見識過唐老太爺流出王府的羲之體字帖,以及贈給福陵長公主那首令人驚艷的四季回文詩——能書寫出如此絕妙好文的人,怎么可能會是壞人呢?
說起來,阿依古娜反而是最特殊的,因為她只想借著這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爬上魏王唐伯彥或者老太爺唐寧的床,然后留在魏王府。
小管事訓完話,很快就有王府的下人送來了簡單的早餐,每人一個大肉包子、一碗瘦肉粥。
阿依古娜覺得兩樣東西都特別美味,就是…份量少了點。
“居然給我們吃這種下人才吃的東西,說出去也不怕外面的人笑話。”
阿依古娜旁邊,有個滿身綾羅的花枝招展花魁娘子,卻在低聲抱怨。
“你不吃嗎?”
阿依古娜盯著花魁娘子手中肉包子和瘦肉粥。
“怎么,你還想吃不成?”
花魁娘子似笑非笑瞥了阿依古娜一眼。
阿依古娜點點頭,花魁娘子便又是一笑,順手將肉包子和瘦肉粥都塞給了她:“吃吧吃吧,吃干凈點。”
“謝謝你啊。”
阿依古娜道了謝。
“呵——”
花魁娘子擺擺手,擠開身邊人挪到了遠離阿依古娜的地方。
胡人就是胡人,與其站在一起簡直有失身份。
阿依古娜則沒有浪費哪怕一丁點食物,三口兩口下去,手中就只剩下空空蕩蕩兩個木碗。大衍人,都沒挨過餓嗎,這么好的吃食怎么敢浪費?
很快,又有王府下仆過來,收走了眾人吃剩的肉包與木碗,旋即兩名長得一模一樣、看穿著就知道地位不低的王府侍婢匆匆而來。
“立刻帶上你們的樂器,隨我們走!”
“不準掉隊,不準故意亂跑,違者嚴懲!”
那兩名長相一模一樣的侍婢,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被請入王府的眾人連忙紛紛稱是,她們緊緊跟隨著那兩名侍婢,繞過了數重雕梁畫棟的院落,被引入了一處雕欄玉徹宛若皇宮的院子。
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的阿依古娜,已經徹底看花了眼,她從來都不曾近距離看過如此漂亮的豪宅,留在魏王府的心越發熱切。
“都保持安靜!這里可是老太爺的起居之處,誰要是驚擾了正在創作曲譜的老太爺,下場…自己想!”
領路的王府侍婢低喝道,眾人立刻識趣的禁閉了嘴巴,并抱緊了隨身攜帶的的樂器。
于是那兩名侍婢繼續領路,繞過蓮葉亭亭的半畝荷塘,將眾人帶到了一處戲臺前。
“好了,你們就在這里,按照不同樂器排成扇形,鑼鼓之類的樂器往后排,簫笛之類靠前…知不知道什么是扇形?”當先領路那名侍婢舉起了一把折扇,啪一聲打開:“扇形,就是這個樣子!”
依舊沒人敢說半個不字,樂師與攜帶了樂器的花魁在一番紛亂后,勉強排出了一面扇形。
排布基本符合要求,幾個能歌善舞的歌姬與花魁,被安排在了扇面最前方。
抱著琵琶的阿依古娜,則被擠到了中間靠后的位置,很不顯眼。
“老太爺馬上就到,你們趕緊再檢查一遍樂器有無問題,有問題就舉手示意,我們會想辦法解決掉!若是等老太爺過來再出現問題,有后果你們自己知道。”
樂師們又是叮叮咚咚一同忙亂,所幸她們的樂器保養的都十分好,沒有任何意外。
這時,轔轔車聲由遠及近,一群嬌俏侍婢推著特意重新坐上了輪椅,且換上了一身如雪白袍的唐寧閃亮登場。
輪椅之前,四名俏麗侍女挎著裝滿花瓣的花籃,灑出了一路夢幻花雨。
輪椅內,斜倚著的唐寧右手撐頭,左手握著一疊寫滿文字的稿紙,深邃眼神中透著三分慵懶、五分寂寞以及兩份空虛。
除了不多幾個真眼瞎的樂師,其他人還真就都被唐老太爺這臨時起意的出場震的不輕。
還是那句話。
女人,其實也都是視覺動物——
呀,這位劍眉星目的病弱俏郎君,究竟是誰?
心、心臟跳的好快!
這難道就是…唐老太爺?
怎么可能,唐老太爺不是已經七十多歲了嗎?
樂師、花魁還有歌姬們無法控制的爆出了一陣喧囂。
“唐伯虎?!”阿依古娜盯著唐寧的帥臉,竟認出了僅在中元節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唐老太爺,這讓她很不開心:“騙子!在魏王府里都這么大排場,還敢說你不認識魏王?”
“安靜!都安靜!”
有人主動維持起了秩序。
攝于魏王府的滔天威勢,被唐寧華麗出場震懾的眾人不得不乖乖閉上嘴巴。
“咳。”唐寧輕咳一聲,看著應召而來的烏泱泱近百人樂師與歌姬團隊,露出了讓人如浴春風的笑容:“自我介紹一下,老夫空…咳,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