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呼呼…”
“呼呼…”
刺眼的白光慢慢從眼前消散。
林晉努力睜開眼睛,才漸漸看清周圍的景象。
“嗯?”
“這里是…”
他卻是站在一處客棧的外面。
只是現在明明已經是夜晚,除了客棧中昏黃的燈光透出來,外面根本沒有任何亮光之處。
先前那道讓人眼睛都睜不開的白光又是從何而來?
林晉覺得腦子有些迷糊,又有些說不出的驚懼之意在心頭縈繞。
客棧里飄出陣陣歌聲,是有人在房間里哼唱著小曲兒。
林晉終于聽出來,那是鄭青山的歌聲。
聽到這個聲音,林晉漸漸回想起來。
自己今天來這里,是為了殺死鄭青山。
因為他不分黑白,袒護已然入魔的莫塵。
這種做派,與入魔無異,其行該誅。
現在,他應該走進那個房間,將鄭青山一擊斬于劍下,替世間消除孽障。
但是,臨到要邁步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林晉的心中猛地涌起一股難言的驚懼之意。
仿佛踏進那個房間,就會有無可想像的危險發生。
進去?
還是不進去?
林晉站在客棧外,只覺得心臟不住地狂跳,就連手心,都滲出了冷汗。
鄭青山的歌聲還在繼續,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青風案,翠柳屏,水滿璃江月…”
“金釵冷,玉環霜,無言上西山…”
唱的音起得有一點高了,唱了兩句,尾聲就破了音。
驀然之間,這歌聲就穿從無盡的黑暗之中穿過來,直接落在了林晉的心里。
林晉禁不住條件反射般跳了起來。
金色大劍,黑翼雙翅,魔王般的身影…
驚雷,閃電,飛舞的蝴蝶…
狂怒的拳頭,無盡黑暗…
一片一片零星的碎片,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但他卻無法將這些碎片拼湊成完整的畫面。
但是這些碎片所帶來的那種難以言喻的心悸與戰栗,卻仿佛根植在他的內心深處一般,瞬間占據了他全身每一處,讓他根本無法逃避。
林晉眼神之中滿是驚異,額頭上盡是密布的冷汗。
“為什么,我會有這樣的感覺?”
天界之上,糟老頭子已然昏迷不醒。
柏楊給糟老頭子喂下兩顆仙丹,但看起來,他要蘇醒還需要一段時間。
柏楊站在天命輪盤上,默然良久。
“桑百…”
“難道你沒有發覺,這所有的事情,早就脫離了你的掌控了嗎?”
看得一陣,柏楊忽然注意到,天命輪盤上原本被糟老頭子布得整整齊齊的天命大勢,已然出現了幾處細長的裂紋。
柏楊不由動容:“這天命大勢,竟然已經開始崩裂了!”
天命大勢開始出現裂痕,意味著世間所有人的命理都將受到影響。
而如果天命大勢完全崩壞,那所有預先設下的命理伏線,都會全部斷開。
到那時,這世間所有人的命運,全都將歸于未知,然后被重新定義。
只是到了那時,這世間走勢究竟會通向何處,就連他們這些高居天界的神明,也將無法預知。
天命大勢完全崩壞那一天,就將是混亂之世的開始。
柏楊臉色有些難看。
因為細看之下,產生裂痕的地方,其實并非無跡可循。
它們都跟莫塵行動的軌跡有密切關聯。
“從莫塵偏離桑百的劇本開始,只怕這些裂痕,就已經產生了。”
只是那個時候,這樣的改變幾乎微不可察,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倒推天命輪盤,只是將這些裂痕放大得更為明顯。
換句話說,自莫塵改變了劇本走向開始,這天命大勢的崩壞便已經不可避免。
可是,一個小小的凡人,如何能做到將天命大勢崩出裂痕?
柏楊抬頭看向天道之眼。
七彩神光之中,天道之眼一如既往地靜默無聲,充滿冰冷的威嚴。
“桑百倒推了一格天命輪盤,可莫塵卻將天命輪盤生生又推動了兩格…”
“天道…”
“這些…是否又在你的掌控之中呢…”
林晉站在客棧之外,聽著鄭青山不時飄出的歌聲,神色驚疑不定。
他現在,很清楚地記得自己來到這客棧的目的。
但混亂的心緒,卻無法確定自己現在究竟應該進去,還是離開。
這樣的選擇困難,在他從前,是從未有過的。
一直以來,他都非常堅定,清楚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要怎么做。
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產生過一絲一毫的懷疑與動搖。
今天既然走到了這里,既然有了打算,他就應該直接進到房間,揮劍斬下,絕不拖泥帶水。
但現在,他的人明明已經來到客棧外,卻遲疑著無法邁出那一步。
這一切,只因為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驚懼。
“林晉…”
不知何時,鐘小琬已立在他的面前,依舊如水般溫婉,卻帶著一絲疑惑看著他。
“你不是應該去往紫霄修院嗎?”
“為什么跑到西北這里來。”
林晉回過神來,聲音有些嘶啞道:“你為什么又到這里來?”
鐘小琬道:“西北最近出了這么多事,我又發覺你好像走偏了方向,所以…我便過來看看…。”
林晉冷然道:“過來看看?”
“你怕是擔心,我會對他不利吧?”
林晉自己說著話,心里卻有些奇怪。
為什么他心底對鐘小琬無端生出一種抵觸的情緒?
鐘小琬輕聲道:“你知道,我修習的是魂訣,感知也是很靈的…”
林晉忽然脫口而出:“你所感知的人,恐怕未必是我吧?”
鐘小琬定定瞧著林晉,眉頭漸漸皺起,轉而又輕嘆一聲,道:“你要怎么想,都隨你吧…”
“我今天有些乏了,不想跟你爭什么。”
看著鐘小琬這個樣子,林晉心中又生出一絲莫名的怒意。
這么冷淡的模樣,是默認了嗎?
然而這怒意才起,那道背生黑翼的身影卻忽地又在眼前一閃而逝,那種深入心底的戰栗感再次讓他心頭一震,連手指尖都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
“呼…呼…”
林晉連續深喘了幾口氣,才把那種感覺平復下去。
鐘小琬察覺到林晉的異樣,問道:“你…生病了嗎?”
林晉不明白自己的恐懼之感從何而來,但是這種感覺讓他極度不舒服。
“用不著你來過問!”
重重丟下一句話,林晉漲紅了臉,再次看了看鄭青山的房間,悶聲掉頭離去。
鐘小琬看著林晉離去的背影,默然不語。
換成以前,她應該追上去問個究竟的。
但是今天,她忽然有些提不起興致。
一直以來,她總覺得,林晉與她之間,仿佛總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絆著。
他們之間有許多事情,都像老天早就注定一般的巧合。
這種感覺,在起初的時候,是讓她覺得有些小小驚喜的。
她也以為,這便是傳說中的緣分。
哪一個女孩子,不渴望一段天定的姻緣呢?
命中注定的人兒,帶著劍與白馬,出現在面前,從此紅塵結伴,仗劍天涯。
這是世間每一個平凡女子心中的夢想。
但是最初這份小小驚喜,隨著時間的推移,卻漸漸變成了一種困擾。
她明顯能夠感覺到,她與林晉之間,確實是有一種看不見的羈絆相連。
但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卻根本談不上心生靈犀,更談不上情投意合。
更多的時候,鐘小琬覺得,她與林晉兩人,倒像被一條繩子強行捆在一起一樣。
再到后來,他們更是經常想法相悖,意見相左。
而鐘小琬越來越能夠感知到,林晉心中不時涌出的莫名殺意。
她甚至生出一種錯覺,她與林晉之間,命運羈絆的交織點,并非是什么姻緣,而是通往死亡的路口。
這讓她漸漸感覺到害怕。
林晉的身影已經淹沒在夜色之中。
鐘小琬的神色有些疲憊。
她修的魂訣,身體并不算強,走了這么遠的路,也確實有些累了。
西北的風陣陣吹來,吹得她的肩膀有些發冷。
鄭青山的歌聲伊伊呀呀又飄送出來。
“一觴別離,飲盡半生,相思愁…”
鐘小琬抬眼看著那房間里透出的燈光,想了一下,輕輕提起裙裾,走進了客棧之中。
“咚咚咚!”
晶瑩白皙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門板。
“吱呀!”
房門打開,鄭青山站在門口,身上有一些淡淡的酒氣,但雙眼卻依然十分清明。
看到鐘小琬,鄭青山竟然沒有覺得意外,而是直接道:“林晉走了?”
鐘小琬反倒訝異起來,“長老已經知道他在外面了?”
鄭青山淡然笑道:“我今天原本想要小醉一場,但是忽然心有所感,只喝了一點點。”
“所以外面的動靜,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鄭青山今日心中感覺有些古怪,是以到現在為止,才只喝了兩杯酒。
大多數時間,他都在唱曲兒自娛自樂。
因為酒喝得不多,所以他早就感覺到林晉在外面站著,而且情緒起伏心神不定,間或之時,還有殺意涌現。
這些,讓鄭青山有些好奇,這小子這般古里古怪究竟想要做什么。
只是鐘小琬又恰好出現,與林晉一番談話之后,林晉便又走了。
既然走了,鄭青山也不想再過多過問。
鐘小琬有些心事重重,輕嘆一口氣道:“小琬聽得長老的曲子唱得好聽,突然也想進來喝一杯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