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刺進,立時切開了龍重陽的腹腔與腸子。
無法動彈的龍重陽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聽到龍重陽的聲音,少年終于感受到期待已久的復仇快感。
尖刀一下又一下刺下,一刀,兩刀,三刀,四刀…
連扎數刀之后,少年索性拋開尖刀,張開嘴直接咬了下去,皮肉在他口中撕裂,鮮血在嘴里噴涌。
龍重陽沒有想到,莫塵留給他最后的時刻竟是這樣的結局。
那少年對他恨之入骨,已經到了恨不能生食其肉,寢其皮的程度。
而連一個手指頭都無法動彈的龍重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少年像一頭復仇的野獸一樣,把自己身上的血肉一口一口啃咬掉。
這種過程,比一刀一刀的凌遲都還要令人戰栗。
難以言說的極度恐懼,讓龍重陽終于開始不停的顫抖。
他只想像從前一樣,一掌將那少年拍得腦瓜迸裂,停止這煉獄般的折磨。
然而他現在四肢都被打斷,功力盡廢,根本無力掙扎反抗。
留給他的,只有無盡的痛苦和走向死亡的恐懼。
雙目赤紅的少年,發瘋般在龍重陽身上撕咬,仿佛要把這個人連皮帶骨都給吃下。
隨著不停的啃咬撕扯,喉嚨里還發出陣陣低吼。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才慢慢停下,重重喘著氣,滿臉血污坐在地上。
在他旁邊,龍重陽全身血肉模糊,許多地方已然暴露出帶著血絲的森森白骨。
鮮血,流淌了一地,從他身下黑色的泥土中,一點一點浸潤下去。
那方泥土下面,掩埋了不知多少無辜的枯骨和哭號的冤魂。
然而此時的龍重陽,竟還未死,口中還有一口余氣將斷未斷。
這對龍重陽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值得幸運的事。
相反,這樣的折磨下,他只盼少年能一口咬斷自己的喉嚨,讓自己早點解脫。
可是事與愿違。
雖然功力盡廢,但龍重陽的生機,終究還是比普通人強上許多。
卻也注定了他必須帶著清醒的意識,承受這死前所有的一切痛苦。
少年歇了一會,這才又拾起尖刀。
龍重陽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只從喉嚨里嗬嗬出聲:“快…殺了…我…”
少年高高舉起尖刀,喃喃道:“所有在這里的冤魂們,如果你們有靈,就睜開眼看看,我們的仇人,終于要死了!”
空氣之中突然卷起陣陣陰寒的風,風聲呼嘯,竟仿佛是許多人在哭泣哀叫的聲音。
龍重陽已經渾濁的雙眼突地睜大,露出無比驚恐之色,“不,不要…”
“撲!”
少年的尖刀直接刺入了龍重陽的心頭。
風聲忽然大作,吹得整個后院枝葉紛飛,塵土四起。
隱隱之間,似乎有龍重陽充滿恐懼的叫聲傳來,但呼嘯的陰風很快將他淹沒。
直到這時,少年才跪在地上,開始放聲痛哭。
“我殺了他!”
“我報仇了!”
“我殺了他!”
所有的屈辱和痛苦,終于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脫。
哭得一陣,少年跪在地上,向空中叩首三拜。
“恩公,我現在知道,你是高人,不是冤魂。”
“請恩公,受許朔一拜。”
能夠把龍重陽四肢打斷,功法廢去的,只會是比他更強的修行者。
這一點,這個名叫許朔的少年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但是許朔默默等了許久,空中再沒有響起那個聲音。
許朔伏身再叩首,然后提起尖刀,刀尖向內,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這一刀下去,他也將完全解脫,所有的一切,都歸于塵土。
這時,一只三尺余長、頭生四目的靈獸忽地跑了進來,嘴里銜著一只小小的布袋。
布袋的口子上,還露出半截紙片。
靈獸跑到少年面前,將布袋放下,然后睜著溜溜圓的眼睛看著他。
許朔心頭一動,放下尖刀,撿起布袋打開,卻發現這是一只儲物袋,里面有數不清的財寶、靈材、丹藥,還有書冊。
許朔對這些東西視若無睹,抽出紙片打開,卻見上面寫著一行字。
“威遠鎮客棧,吳千鈞長老”
許朔愣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靈獸,喃喃道:“恩公,你是要我把這袋東西,送到威遠鎮客棧嗎?”
靈獸當然不會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終于,許朔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將儲物袋收在懷里,一步一步,有些艱難地向外面走去。
剛才心中為仇恨點燃,全然忘記了自己身上那些記錄著屈辱的傷勢,現在一切歸于平靜,這才重新感受到身上的陣陣痛楚。
但他的步伐卻沒有停下。
“恩公所托,哪怕赴湯蹈火,也必當完成。”
四目靈獸也跟在他的后面,一路跑出去。
許朔走出長云門之后,整個長云門中,忽然冒起沖天火光。
許朔轉過頭看了一眼,便即轉身離去,再沒有回頭。
莫塵坐在一株參天大樹的樹梢上,看著熾熱的火焰一點一點將那片罪惡之地吞沒,熊熊火光映在他的眼中,仿佛雙眼也有烈焰燃燒。
“龍重陽,你說錯了。”
“世人皆有本心,這一點不假。”
“然而本心,應該是心中那一點清明所向。”
“于污濁中凈潔,于混亂中堅守,于迷惘中清醒,于絕望中振作,此之謂本心。”
“你錯把心中無止盡的貪婪與,當作本心。”
“放縱,放肆貪婪,就連人性都已泯滅,又何談本心?”
“若世人盡像你這般如此,殺人者有殺人之心,好色者有之心,劫掠者有貪財之心,征服者有屠戮之心…”
“天下人萬萬千千,人心何其之多?何其無盡?”
“到那時候,只怕早已沒有人間,唯有煉獄而已!”
莫塵站起身來,輕輕從樹梢掠出,像一只大鳥一樣,隱沒在黑暗之中。
至此,天下再無長云門。
威遠鎮客棧中,吳千鈞一夜未眠。
也不知那個叫莫塵的少年一去長云門,現在如何了。
只是一直與少年頗為投契的江芷靈,雖然也多次向長云門方向眺望,神色間卻似乎并未見有多少擔心,這讓吳千鈞不免有些意外。
天色才剛微亮,便被敲門之聲驚醒。
打開門,門外是一個少年人,卻不是莫塵。
那少年面容瘦削,卻依然可見眉目清秀,只是眼窩深陷,還有一圈青色。
吳千鈞有些驚訝,問道:“這位小兄弟清早來訪,可是有事?”
那少年向吳千鈞長施一禮,從懷里取出一只布袋,雙手恭敬奉上,道:“小的許朔,受恩公所托,特將此物送與長老。”
吳千鈞有些疑惑。
“你的…恩公?”
他一眼就看出,那只袋子并非尋常布袋,上有元氣縈繞,是一只儲物袋。
雖然心存疑慮,吳千鈞還是接過袋子打開,一看之下,里面的東西驚得他眼皮一跳。
袋子里面有無數財寶,還有數不盡的靈材、丹藥、功法,怕是整個青峰谷的東西加起來,也及不上這一袋子的東西。
“這…這是…”
要想說是不是少年送錯了地方,可那里面的紙條還在,明明白白寫著:“威遠鎮客棧,吳千鈞長老。”
吳千鈞驚詫莫名,趕緊問道:“這是何人托你送來?”
許朔道:“這是小的恩公拿給小的,讓我送給長老的。”
吳千鈞更覺得奇怪,“你的恩公又是誰?”
許朔面露為難之色,搖頭道:“小的…也是不知。”
吳千鈞還想詢問,那邊江芷靈已經滿面喜色跑過來,手中正抱著那只四目金睛獸。
人還未跑到,江芷靈便喜不自禁道:“長老,你看,四目金睛獸,回來了!”
吳千鈞一看,越發驚異,忙問道:“那莫小兄弟呢?他也回來了嗎?”
江芷靈眼中掠過一絲失望道:“…沒有,他,沒有回來…”
這時,萬瑞華、羅曉等弟子又急匆匆跑來,高聲道:“長老,長老,出事了,出事了!”
吳千鈞眼皮一跳。
難道莫小兄弟已經遭遇了不測?
萬瑞華等人沖到吳千鈞面前,連聲道:“長老,長云門那邊,火光沖天,好像是出大事了!”
吳千鈞快步走出客棧,往長云門方向一看,果然,那方火光漫天,照亮了差不多半個天空。
吳千鈞的眉頭輕輕皺起,轉頭向那少年問道:“小兄弟,你可是從長云門過來?”
許朔心中一痛,想到自己備受折磨的悲慘境遇,不由面露戚色。
吳千鈞何其老道,只這一下,便看明白了。
“這少年,定是被那龍重陽擄掠去的…”
“只是不知何人出手救了他,又燒了長云門…”
再聯想到手中的儲物袋,吳千鈞登時得出一個讓他自己都覺得心驚的結論,“這袋子里,難道就是長云門的全部家當?”
這么一想,吳千鈞一下子心頭狂跳。
他本不是貪財之人,但如此大的一筆財富,光是想想,都能明白會給青峰谷帶來什么樣的變化。
但是這個人,為什么一定要把這么大一筆財富,交給青峰谷?
難道他跟青峰谷有什么淵源?
吳千鈞心頭思緒一下子亂了起來,想了想,道:“我去長云門看看!”
回頭看剛才那少年,吳千鈞便道:“小兄弟可否在此等我一陣?我還有很多的疑惑,希望小兄弟能夠代為解答。”
許朔遲疑了一下。
他本待送完東西之后,便自行離開,尋個安靜之處,靜靜的自我了斷。
但這個吳長老,是恩公點名要送達的人,顯然恩公對他很是重視。
“到時候,他便要問什么,我就告訴他,說完之后,我再離開,也沒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