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目標。”
喀邁拉手里,煉獄枷鎖鎖頭揚起,指向西北方。
他揮動手臂,大步奔跑。
后面羊群跟他一路往前沖去。
馬修站在沙丘上,俯瞰下面的羊群沖鋒。
沙丘下面的波谷位置,是一座正在孕育的lv55級深淵主堡,巨大黑骨框架下,卵正在收縮膨脹。不久后這里就會變成一座新的通道。
圍繞著深淵主堡,是一層一層的蟲子,掘洞毛蟲從深淵地穴里爬出來,繼續以自己軀體增加洞穴的數量,拓展進入戰場的路徑。
塔佐蠕蟲忠心耿耿地衛戍領地,邊緣地帶的蟲子們則是不斷擴張掌控區域。
植生羊們眼中,這些蟲子就是美味的青草。它們根本用不著牧羊人喀邁拉的指揮,一個個邁開四腿,沖向洞穴和沙子之間的深淵蟲子。
吃起蟲子來,這群羊可就沒有羊的樣子了。
一個個恢復成骷髏羊狀態,蛇一樣將上下顎拉伸呈180°,血盆大口連扒帶搶,餓鬼似的一口一個蟲子,搞得沙塵紛飛,混亂不堪。
大概半個小時后,附近已經沒有蟲子,只有一群酒飽飯足,慢悠悠在原地散步的植生羊。
它們補充了充沛的食物,所以也不怕羊形態的消耗,一只只互相閑著沒事以頭抵頭,玩起對抗賽。
只是這群羊力量非凡,哪怕是娛樂性質的對抗,也撞得人仰馬翻,打得像是生死斗似的,一不小心就羊角將對方身體刺穿,扎入骨頭里。
它們很快就能恢復過來,這種純粹的皮肉傷對它們仿佛只是略微疼痛,一個個打得更來勁兒了。
這一幕看得三叉戟小隊三人相顧無言。
“幸虧你當時理智。”
隊長喀邁拉靠著軌道騎士的履帶,搖頭晃腦說:“如果真下死手,還未必殺得死…那些成熟體過來,就很難走得掉了。”
雖然是玩笑口吻,但說的是事實。
“隊長。”
馬修也看著遠處開始陷入群毆的金色羊群:“我也來過好幾次煉獄戰場了。也看到了一些情況,了解了一些這里的機制,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咱們就真的必須在里面和深淵生物打生打死嗎?”
喀邁拉臉色驟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壓低嗓門:“這話不能亂說。”
“放心。”
馬修安慰他說:“煉獄之王絕不會去注視我們這些使徒,對他來說,麾下太多的士兵,不斷有新兵加入,老兵陣亡。士兵說了什么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士兵有沒有遵守祂定下的軍規。”
這一席話馬修是前后深思,才考慮對喀邁拉攤牌的。
“隊長,莊園里,有另一位古神‘低語者’的使徒,還有‘萬物主宰’的使徒。”
馬修認真地看著遠古獸裔:“對高高在上的古神而言,使徒只是消耗品,根本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自己人,至少要到神眷那個層次。換算成煉獄使徒,大概要是最頂級的公爵,才能被煉獄之王認可。”
“從我的了解來看,某種程度來說,煉獄之王可能是已知古神中條件最寬松、管轄最少的那一部分。”
“之前我就和暴君說過兩句話。”
——你以為深淵是什么,煉獄又是什么…
——你們也好,我們也好,付出一切,只為卑微地活著。
“它們也并不是自愿參戰。”
馬修不緊不慢地說:“深淵有某種機制,促使高等階的深淵生物不得不一直通過深淵主堡進攻煉獄,并且以深淵蟲子監督它們的一舉一動。”
“我是想…”
“這只是一個想法,你且聽聽看。”
“如果高等階的深淵生物,能夠如暴君一樣和我們達成默契,我們完全不必打生打死。”
馬修停頓了片刻:“或者換一個說法,我們可以有一些操作的空間…你懂我的意思吧?”
喀邁拉一臉駭然。
聰明如他,當然聽出了馬修的言下之意。
只要耗過一個月,一隊煉獄使徒就允許離去,下一隊煉獄使徒又會接替他們未完的任務。
若是能與深淵方高等階生物達成共識。
這個過程就會變得輕松而完全不必有危險…大家各盡其責,打也打了,只是最終沒有結果罷了。
“說到底。”
馬修開始若有若無透底:“咱們不過是一群替煉獄之王干活拼命的打工人而已,打工是工作,但不是全部,也不是人生最終的意義。對不對?”
“打工人…”
喀邁拉嘴里回味著這個新詞,他不由點頭:“確實。”
馬修遞給他一支北地雪茄,用點火器給他點燃。
“隊長,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就不必彎彎繞繞。”
“大家都是煉獄使徒,又是一個小隊的,活下去是首要目標,下一個目標是提升等階,目標也無非是為了更好地活下去。”
喀邁拉吸了一口雪茄,瞇起眼吐出一圈煙,看了一眼手里煙:“北地雪茄,真是好東西…你們莊園總有新花樣。”
“發展,不就是為了變化嗎?”
馬修笑了一聲:“隊長,你說,我們按照我的思路來操作。有沒有機會?”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和對方達成共識,那么這的確可行。不過…太難了。”
喀邁拉嘆了口氣:“過去不是沒人沒這么想過。但有幾個問題,幾乎沒法解決。”
“首先是怎么確保對方能信任我們…”
“然后是如何和對方保持默契,知道怎么配合,又不會互相背叛,暗地下狠手。”
“最后還有一點,我們共同利益在哪里?”
喀邁拉狠狠吸了一口雪茄:“如果我們雙方合作,達不到比各自為戰更好的效果,得到更多的收益,為什么要冒這個險?”
“確實。”
馬修表示認可。
果然,不是沒有人沒想過這條路子。
“更多的利益,有的。”
馬修捏了捏手指:“那就是深淵主堡。”
“主堡?那東西只對我們有吸引力,有煉獄之王的獎勵,它們損失了主堡,說不定還有懲罰。”
喀邁拉搖頭:“那個根本騙不了它們。”
“隊長,有這么一個情況。”
馬修淳淳善誘:“煉獄戰場里,深淵主堡通常會出現幾座,一旦孕育成功,就會從里面出來不只一位深淵生物。它們的目標一致,擴大入侵區域,盡可能消滅煉獄方有生力量。”
“我們只需要干掉不合作的,和合作的保持克制的和平,慢慢,這個模式就會變成約定俗成。”
“雖然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但從長遠來看,直接的生死搏斗就會慢慢變成克制的對抗,再到保持默契的共存,會是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態度。”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會一邊對抗,一邊對話,邊打邊談。”
“整個計劃也有一個最重要的基礎,那就是我們得足夠強,講道理從來只是強者的專利。”
喀邁拉看了看掛在肩上的狼銃:“如果有比這東西更強的武器,你說的道理,未嘗不會變成一種新規矩。”
“技術要慢慢來,但解放思想要早一點。”
馬修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做好準備,那么條件成熟后,我們就能落實策略了。”
“…真有你的。”
馬修伸出手:“隊長,加入我們莊園吧。”
“一個人單打獨斗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哪怕強如暴君,遇到我們這樣的團隊,也得再三考慮,會不會把自己搭進去。”
“我們的武器裝備會越來越好,相比而言,暴君就會顯得停滯不前,甚至越來越弱。此消彼長,個人英雄主義聽起來讓人激動,但實際上處處坎坷和艱難。”
喀邁拉苦笑:“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拒絕嗎…”
兩只手互相拍了一下。
說出邀請前,馬修推斷會有這樣的結果,但實際上能吸納喀邁拉,不,吸納整個三叉戟小隊進入莊園,還是讓他心里著實高興。
喀邁拉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中不乏狡猾,也不迂腐和頑固,腦子靈活,該動手時絕不廢話,該跑路時也轉身就跑。
簡單白描一下,他是一個講究實際的人,實事求是這一點馬修很欣賞。
說起煉獄之王,喀邁拉更多是擔憂和謹慎,而不是敬畏與恐懼。
這就說明他絕不是什么死忠。
至于毛孩泰森?
小孩子,大哥去哪兒,他當然去哪了,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老實說,隊長,上次遇到暴君的時候,我差點就邀請它加入我們小隊,變成我們小隊在深淵陣營成員了。”
喀邁拉:“…”
“下次看有沒有機會。”
馬修放松了許多,坐在履帶的鐵甲外殼上:“我真的還挺看好暴君的。它很清楚自己立場和境地,也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從這一點來說,它和我們是同一類。”
“暴君如果能拉過來,當然是最好的。它的實力和名氣,都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助力…”
喀邁拉突然拍了拍腦袋:“唉,我也開始真的幻想這件事的可能性了。”
“誰說不可能呢?”
馬修反問。
“也是,之前我從沒想過,會有狼銃這樣的東西,讓仆從數量變得沒什么意義。”
喀邁拉手指摩挲著自己心愛的武器:“這件事如果能做成,不論好壞,大概我們的名字會被煉獄和深淵都記住了。”
“當然是好事。”
馬修堅決地說:“我們是在減少不必要的死亡,給更多和平主義者生存的空間。古神們最終會理解的。”
喀邁拉哭笑不得:“最開始我還以為你這家伙是一個古典騎士,沒想到…你這腦子真是…”
“我的確是一名古典騎士,憐憫與仁慈,就是我的出發點。”
馬修正氣凜然地說。
泰森揚起腦袋上的辮子。
他在說,羊群餓了,需要尋找下一片草原了。
馬修跳下車:“我有一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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