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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舊日終結

  回到會議廳,馬修看到索伊手持一把鷹銃,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先生,請不要動。”

  索伊一臉警惕,將槍口瞄準角落:“主宅里潛入了可疑人。您看,玻璃窗都已經被偷偷打破了。從體型上看,潛入者應該體型嬌小,很可能藏在某個暗處。”

  她手里鷹銃不斷在屋內掃描。

  “這個…其實是阿拉克涅不小心撞破了。”

  嘭的一聲!

  索伊手里鷹銃走火,打爛了又一扇玻璃。

  外面跑來手持鷹銃的羅伊斯:“怎么了?有敵人入侵嗎?先生請小心!”

  馬修不得不再次解釋:“沒事,沒事,只是走火了。”

  羅伊斯這才松了口氣:“馬修先生,有任何情況,請鳴槍示警,我馬上趕來。”

  “辛苦你了。”

  馬修等他離開,這才看向低著頭的索伊:“小事,別放在心上。”

  “先生,我太沒用了。”

  索伊用手指擦了擦眼角。

  馬修不得不安慰了一番:“怎么會呢?莊園里能跟上我這么高強度工作的,也只有你,管家助理可是一個要求很高的職位。你能一直把所有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

  “真的嗎?”她偷偷看馬修。

  “真的。”

  她這才松了口氣:“我去給您倒茶。”

  馬修咳嗽了一聲:“還有讓他們換一下玻璃。”

  “好,好的…”

  打發了索伊,馬修終于再次有了個人世間。

  他拿起炭筆,繼續在畫板上勾畫。

  畫畫對馬修是一種放松,平復紛亂發散的思緒,從緊張的局勢和對未來的期待中暫時掙脫,獲得難得的平靜。

  羅斯特大陸上王朝建立崩塌,帝國興起又落幕,直到如今五國時代,人類一直在擴張自己的生存空間和生活方式。

  如此生活數千年,直到緋蝗入侵,大廈崩塌。

  原本貴族們粉飾太平的幕布被沒有耐性的超然者撕開,露出后面真實的爪牙和殘酷叢林。

  人類從頭到尾,只是扮演著配角。

  整個世界的主導權從未到人手中,之所以能夠建立國家,并且征服高山和河流,只是因為主角們無暇顧及。

  可它們一旦蘇醒,震懾世界的權柄就會理所當然回到它們手里。

  古神們高高在上,以人類無法理解的形態存在著。

  祂們是這個世界金字塔的頂端。

  而祂們麾下的仆人,神眷,只要一出現,就能輕易打破羅斯特大陸的平衡。

  之所以神眷很少出沒,是為了減少對世界的影響,以孕育古神們所需要的“原初的象征”。

  這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野生動物保護區,獅子和老虎互相對峙,狼群與禿鷲虎視眈眈,野獸猛禽都在不斷爭奪自己的領地和獵物。

  可保護區的車隊入場,它們看似尖銳強壯的牙齒和肌肉就毫無用處,它們引以為傲的速度和力量,在槍口和子彈面前毫無意義。根本不存在對抗,只有單方面碾壓。

  如今這殘酷的事實無法掩飾,赤裸裸告訴了所有人,不論國王還是貴族,將軍還是士兵,農夫還是工匠,男人或是女人,神眷面前一視同仁,都是螻蟻。

  馬修覺得這算是好事。

  再絢麗美妙的夢終究是夢,殘酷艱難的現實依舊是現實,夢中的強壯巨人,在現實中總是不堪一擊,倒不如提前認清自我現狀,埋頭改變發展。

  貴族們不知道會不會醒悟,他們一生算計壓榨得來財富與權力,在神眷眼里不值一提,卑微如塵埃。

  馬修倒是知道,有一部分人已經有了覺悟,正在做出改變以適應新的秩序。

  維克多、貝爾·雷耶斯都已經在組建各自的莊園,效仿俾斯麥莊園模式,師人長技以自強。

  埃里克城的塞浦路伯爵,卡爾馬王國的奧拉夫三世也在勵精圖治,大力發展農業、制造業和商貿。

  秘銀工坊與俾斯麥莊園結盟,做出了一系列調整,增多駐卡爾馬分部的煉金術師,加大力度鼓勵人才研究新型裝置。

  阿基坦那邊,被兵臨城下的屈辱也讓這個人人都自嘲“打仗拯救不了阿基坦”的國家做出了改變,皇家炮兵團開始在國境線一帶持續實彈演習,聽說不少投降派貴族都被砍了頭,掛在科尼的廣場。

  巴斯共和國被“蟲油”圍困,聽說也開始制造除油船,并且聯合新寶島,購買其浮空艇的專利使用年限。

  這些都是戰爭后積極的一面。

  緋蝗戰爭給四大王國都帶來非常沉重的打擊,國內資源消耗巨大,人口收縮,各種產業百廢待興,已經是不得不將所有國力集中于發展的時候了。

  倒是都靈王國,開頭被嘲笑的投降舉動,反而給他們爭取了重要的生存空間,保護了各主要城市。

  雖然神殿的做法讓四國極其厭惡,但也不得不承認,都靈成了五大王國真正的贏家。扼住目前最優質、沒有被污染的肥沃農場,掌握棉花和橡膠這兩種手工業必不可少的資源,他們就有了定價權。

  可以說,自帝國覆滅至今,現在是都靈人在五國中最強勢的時刻。

  不過由于教宗奧斯塔閉關結束,代理教宗水主教斡忒絲的話語權將會大大削弱。

  奧斯塔展示了其半神力量,這足以改變一切既定規則。

  然而有趣之處也在這。

  教宗奧斯塔對所有人宣布三天后開啟“黑暗棺牢”,返回都靈神殿后,據說他又回到了那座“圣堂花園”,將魔花弗洛斯種在了花園里。外界種種他毫無關心,只是如過去傳聞一樣,每天在花園里靜坐和看書。

  四大主教的行動變得更加謹慎而穩妥,除去依舊以抓捕異端和邪教徒派出懲戒騎士,也主動繼續和各國交好。

  這些都是兩天里發生的事。

  馬修填充了顏色,抖了抖畫紙:“索伊,把它掛起來。”

  “是,先生。”

  雀斑姑娘拿來早就準備好的畫框,小心翼翼將領主最新的畫作裱起來,用釘子固定在墻面上,與前五幅畫保持一行排開。

  畫上是一頭巨大的灰色鯨魚,它渾身都是血色傷口,腦袋兩側各有兩只眼睛,一只眼睛盯著天上的云,一只眼睛盯著下面的海水。

  它大嘴中都是鮮血和白骨。

  在它血盆大口里站著一個青年,他旁若無人地吹奏著手里的長笛,完全不在乎死亡已經籠罩頭頂。

  下面寫有這幅畫的名字:。

  馬修看著畫上的吹笛人,久久不言。

  如果有很多奧爾巴德這樣的使徒,這個世界大概會好很多。

  他走到窗口,看向窗外。

  天上是星星都看不見的黑,仿佛是沒有化開的墨,讓人擔憂,又讓人好奇。

  黑暗背后有什么在等待,無人得知。

  總有人會記住今天弱小的屈辱,被祂們支配的恐怖,以及淪為獵物的命運,這些人的欲望和野心將化作燃燒舊日的薪柴,鑄出新時代人類反攻的號角。

  馬修靜靜等待舊日的結束。

  這一天。

  太陽再也沒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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