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嗎?議員先生。”
緋蝗惠特曼扭頭看來,仿佛是聽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事:“此行我獲得了不少有用情報,不過議員你的要求還是過于無禮,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里的情報其實已經傳送出去了,這一點請明白。”
馬修搖了搖右手食指:“莊園已經完全被封鎖,不可能有人出去,但閣下看起來鎮定自若,有絕對的信心,你傳送消息的人能完成任務,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符合這樣的條件。”
“將車子借你的斯派德。”
“議員很聰明。”
緋蝗惠特曼挑眉:“既然你想到了,那你有什么辦法呢?早在你發現失態之前,他就已經變成了我們的人,這時候應該將消息送回了都靈。為時已晚,議員,這場交鋒的勝者,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
“古德涅維將軍說過,‘用兵打仗,就是考驗欺騙迷惑的技藝。’。”
馬修點點頭:“不錯,不得不說,你的出現讓我非常意外,緋蝗一族的計謀與政治素養,實在讓人驚嘆。”
“多謝夸獎。”
“可惜,你的招數已經被我看穿了。”
馬修臉帶淡淡笑容,這副模樣不像是裝腔作勢,讓緋蝗惠特曼心里一緊,怎么可能,他一開始絕對不可能知道才對,他怎么可能有解決的辦法?
“不管你信不信,一切都在控制中。”
“下面容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漂亮的小姐,也是莊園的首席巫師,我的首席參謀吉賽爾小姐。”
馬修示意對方看向一直置身事外的不死女巫,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戴上了一副圓眼鏡。
緋蝗惠特曼看了一眼這位紅發女人,不以為意:“哦?”
克里米亞合上手里的折疊式銅柄小化妝鏡:“瘡口在第一塊頸椎骨以上大概半指位置,那里應該就是你進入他身體,或者說大腦的途徑。”
“南部洞窟和一些熱帶地區,有的蚊蟲可以通過很不起眼的一次蟄咬,就能麻痹宿主身體和大腦,以宿主的血液或體液為食物。”
說起醫學典故來,這位前光輝主教,神殿牧師師范如數家珍。
“還在拓荒時期,神殿外出采藥的牧師就有類似的病情,整個人犯困,食欲旺盛,精神異常。”
克里米亞和馬修并排站著,笑容可掬:“閣下控制惠特曼教授,既沒有引發異常魔術反應,也沒有引起他這位武術大師的任何提防,那么必定是目標很小,整個過程不起眼但足夠致命。”
“人體有兩個核心,血液核心在心臟,意識核心在大腦。要徹底控制一個人,大腦是最好的。”
不死女巫盯著眼前人,仿佛打量著某種心愛的玩具:“你能這么完美控制惠特曼,真是從未有過的醫學案例,真想打開顱骨,看一看里面的結構。”
饒是緋蝗惠特曼都聽得身體一緊。
他猛地反應過來:“那面鏡子,你在后面不是化妝,你在用那面鏡子觀察我!”
“說對啦,可惜沒有獎勵。”
克里米亞嘴角一牽:“對一個漂亮自信的女人來說,看鏡子找的是缺點,不過在我面前,你身上的缺點太明顯——你實在太聰明了,要繞過惠特曼教授那好用的腦袋,是不可能做到的。”
她摘下鼻梁上那副圓眼鏡,折疊起來放回箱子里:“不得不說,這副眼鏡看東西很清楚,不過我還是討厭用這個,太沉了。只有那個傻瓜愿意一直戴著。”
稍微抱怨了一聲,克里米亞往前走了兩步,繞著圈兒觀察緋蝗惠特曼。
“你看,你開始緊張了對不對?這就是生命的迷人之處,越是聰明具有智慧的種族,越是脆弱。哪怕一些簡單的話語就能讓他們恐懼不已,恐懼通過智慧不斷放大,變成漩渦,不斷拉伸對未知的難耐與惶恐,接著演變成對自我渺小的羞愧和悔恨。”
她用頌詠一般的調子念著:“你怕嗎?怕我說出你的秘密?”
緋蝗惠特曼強自鎮定:“故弄玄虛。”
“這位蟲子先生,你這樣說,我就只有揭穿你的手法了。”
克里米亞露出一個惡魔般的笑容,手指輕輕在緋蝗惠特曼的脖頸撫摸著,動作輕柔,仿佛在捏著一具從未見過的解剖材料:“你從這個瘡口進入惠特曼的腦袋,順著頸椎鉆入他顱骨內的大腦組織里,那些充滿營養又脆弱神奇的黏著物,就是你最好發揮自己的場所。”
“你將自己融入其中,變成了里面的一部分。”
“換句話說,你寄生在了惠特曼的大腦里,就像將兩根繩子編織在一起,將你和惠特曼融合連接成了一體。同一個大腦,但你能夠作用于他的大腦,讓你保持主導權。”
克里米亞不緊不慢地說:“所以一開始,惠特曼勉強能保持自我的時候,一直在記錄自身狀況,后來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只能勉強留下記號。你的適應期結束,徹底接管了主導權。所以說,現在你既是惠特曼,也是緋蝗,你擁有他大腦的使用權,只是部分記憶和人格本身還沒有進一步融合,對不對?”
緋蝗惠特曼頭上冒出冷汗來。
“做了個實驗就能很清楚。”克里米亞說:“索伊,叫芙蘭朵露過來當我助手,讓她拿上實驗室的那一套開顱鉗和鋸子,以及止血棉、碎骨鑷、尖頭鑿、棉線、烈酒以及我調制的三十六罐特殊藥水。”
她說著就開始翻出棉手套,套在手指上,又從藥箱里翻出白色圍裙系在身上,用一根血紅絲帶系住長發。
“慢著!”
緋蝗惠特曼見她來真的,趕緊出聲:“你瘋了,你鑿開他腦袋,他也活不了!我們已經徹底是同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分開!”
他求助般看向馬修。
馬修裝作看窗外風景。
“閣下大概不太明白,醫者這個職業,要的就是盡量實驗。”克里米亞理直氣壯說:“不做實驗怎么知道有沒有用?總要打開頭骨,看看能不能拆除大腦里的部分,說不定就有用。如果惠特曼先生知道,他也一定會同意的,他也是一位堅定的實踐派學者。”
芙蘭朵露很快就提著大箱子一路跑進來,一打開箱子,里面清一色的各種金屬利器,讓緋蝗惠特曼知道對方不是開玩笑。
緋蝗惠特曼眼睜睜看著克里米亞將自己綁在椅子上,給他圍上用來吸血的白色僧侶袍,用烈酒在頭皮上涂抹,用火炙烤鑷子、鉗子和鋸子,他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
“你瘋了,你瘋了,你是個瘋子!”
他嘴唇哆嗦著,整個人臉部肌肉開始抽搐,不自然抖動著。
克里米亞手拿一把鋼刀,用棉棒擦了擦刀鋒,對準緋蝗惠特曼的后腦勺比劃了一下。
“停!停!”
他終于有點崩潰了。
“停手!停手!”
“我和他剝離,我和他剝離,可以了吧!”
馬修這才將目光移了過來:“那還等什么?”
緋蝗惠特曼深吸一口氣:“但你要保證,要放我走。”
“我保證你能安全離開莊園。”馬修說。
“你給我找一個人,或者什么別的動物來。”緋蝗惠特曼說。
馬修使了個眼色,索伊又忙忙碌碌出去,一會兒回來,抱著一只小雞仔進來。
緋蝗惠特曼臉上發紅:“俾斯麥莊園的人,你們不要太過分!”
馬修總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
不管了,那不重要。
“抱歉,每個居民的生命安全和生活秩序都是受到保護的,莊園里能選的只有雞,不作雞的話,就只有你手里的鉆地魔蟲了。”
緋蝗惠特曼猶豫很久,最終只能很不情愿地喃喃:“做雞就做…”
他將那只雞仔靠近自己的頭顱。
惠特曼雙眼突然變得發白,那蒼白眼球里漸漸凸出,一團半透明的小小物質從里頭掙扎出來,那東西身體細長柔軟,就像是一只瘦長般的透明蠶寶寶。它身體剝離了惠特曼雙眼,飛了起來,身體舒張開,幾乎肉眼難以識別。
馬修突然伸出手,嚇了蟲子一跳,不過馬修摸了它一下,就縮了回去。
接著它一下子貼在雞仔的腦袋上,幾秒鐘后,那雞仔一下子從惠特曼身上跳下去,回頭看了馬修一眼。
它咕咕咕叫了兩聲。
馬修點點頭:“放心,不會抓你。”
克里米亞好奇:“雞叫你也聽得懂?”
馬修說:“大概意思能猜到。”
他朝緋蝗雞招手:“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緋蝗小雞邁開小短腿,扭動毛茸茸的淡黃身體,一路朝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