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還太陽高照,到傍晚卻狂風大作,甚至還飄起了小雨。
雨滴不大,卻密密麻麻,像出了油一樣。
離開教師公寓,大長腿抬頭望了望天,稍后從包里拿出一把傘,打開。
接著稍微側身用余光瞟了眼跟來的那只阿貓阿狗,片了片嘴,還是獨自撐著走了。
林義瞄著雨中人,磨磨嘰嘰的,跟了上去。
本想厚臉皮蹭蹭傘的,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來。
實在心虛,心虛到要老命了。
兩人就這樣間隔四五米,一前一后穿過校園,到了北門廣場邊上。
就在這時候,大長腿突的也把傘收了,路過一個垃圾桶時,還把傘扔在了里頭。
這操作楞是把林義看傻了,這是抽什么瘋?呆了幾秒都沒反應過來這是啥子意思?
這傘可是自己從日本買回來送她的,比較貴,女人平時寶貝的很,就這樣扔了?
雨點著實有些密集,看到自家女人的外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濕透了,老男人壓根沒能多想,彎腰就打算去垃圾桶里撈雨傘。
垃圾桶不大,綠色的,圓桶的,就是有點深,里面還沒多少垃圾。
頭一探,那把格子傘靜靜地在里邊躺著,它見到熟人的腦袋,差點委屈地哭出聲。
林義手一伸,勾不著。
踮腳,還是夠不著。
最后顧不得弄臟衣服,趴垃圾桶邊沿上,好,這回夠著了。
手指頭終于碰到了傘。
可就在這時,向前走了幾步的大長腿又折返了。
一聲蹭隆蹭隆的巨響!
垃圾桶被踹翻了!
里面還窩有一只人!
一雙腿在外面亂抖,那個頭在里面成了雞窩。
“我操你...!”雙腿一陣抽搐,老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里面倒爬出來,抓著傘一出來就怒氣沖沖地想開口噴人。
可扭頭一看嘛...
吶,是自家女人,又把鄉罵中的那個“媽”生生咽了回去。
換張臉,換個表情,老男人想討好時,大長腿又有動作了。
只見情緒忽然失控的她一把奪過男人手里的雨傘,然后朝著遠處用力一扔,一邊扔一邊對他低吼。
帶著哭腔低吼:“讓你撿!讓你撿!我讓你撿!”
林義蒙了!瞅著有點發狂的自家女人蒙了!
囁嚅的喲,用手抹一把臉上的細密水線,眨巴眼,硬是沒敢接話。
大長腿情緒確實有些失控,吼完自家男人還覺得不夠解氣,一把跑過去,對著地上的雨傘還狠狠踩了幾腳,又狠狠踩了幾腳,才掩面離開了。
老男人全程沒阻止,就那樣望著,心情非常復雜,直到女人過了馬路,才復跟上。
至于雨天里,那些三三兩兩旁觀的行人,女人不在乎,男人也沒在乎。
北門離書店不遠,幾步幾步就到了。
老男人原本很是擔心這個樣子讓鄒父鄒母看到不好。
可臨近書店時,大長腿竟然又恢復了過來,還同書店里的刀疤老婆打招呼,親切地喊了一聲“桂嫂子”。
上樓。
上到書店三樓。
大長腿掏出鑰匙打算開門時,沒想門剛好從里面開了,露出鄒母的半邊身子,手里還攥著一大串垃圾袋。
見到落雞湯似的女兒,鄒母怔了怔,隨即心疼地問:“你怎么沒打傘?你包里不是常備有傘的嗎?”
大長腿和聲細氣地解釋:“不小心弄丟了,不知道忘哪了。”
就在這時,蹭蹭蹭的,三樓又上來一只貨。
鄒母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走出來看了看一樣濕漉漉的林義,又回頭掃了掃女兒,識趣的不再提雨傘的事,只是緊著說:
“秋天的雨水涼,你們快進去換衣服。”
“誒。”林義笑著應了聲,就跟著自家女人進了門。
林義打算伸手去拿棉布拖鞋。
沒想到前邊已經換好拖鞋的大長腿轉身了,手里像往常一樣提著一雙男人拖鞋,無聲無息擺在他腳下,幫著替換。
后頭偷偷觀察著兩人的鄒母見到這一幕,心里驟然松了口氣,面露微笑,帶上門,提著垃圾袋下一樓去了,打算把垃圾扔下面的垃圾桶里。
來到主臥,大長腿先是在組合柜里找了她自己的換洗衣服。
接著頓了頓,見旁邊這男人像根木柱子似的立著不動,又熟練地伸手一陣挑,快速的從里面整出了一套換洗衣服。
衣服遞給他,走的時候還輕輕刻薄地說:“把她的味道洗干凈點。”
老男人本想又“誒”一聲,嘴巴張張,卻變成了無聲,目送大長腿進了公用淋浴間,心里酸酸的。
他知道,要不是為了不讓鄒父鄒母察覺到不對勁,不讓鄒父鄒母擔心,以她的氣性,好一陣都不會和他說話。
同時也明白了自己女人為什么丟傘了。一是有氣堵在心頭難受,需要發泄;二是兩人如果一個打傘,一個不打傘,一濕一干的回家怕鄒父鄒母發現端倪,從而擔心。
畢竟兩人沒有結婚的,畢竟鄒父鄒母在羊城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用他的,大長腿不想讓自己父母難堪。
想到這,老男人心思麻麻地進了主臥淋浴間。
洗澡倒是很快,出來的時候大長腿還在洗。
去了一趟廚房,準備好了菜式的鄒父見他們回來了,已然開始下鍋炒菜了。
林義溜達進去,跟鄒父說了一些家長里短,末了想到大長腿曾在租房說想要吃黃鱔,也不知道那是氣話,還是怎么著。
但還是說:“叔,你炒慢點,我去買點黃鱔回來。”
鄒父下意識看了眼烤魚,卻笑著說好。
傍晚的菜市場人很多,但菜卻不怎么如人意了。
逛了半圈,發現以往那些賣黃鱔的都收攤了。
不死心,繼續逛。
又沒找到。
還是不死心,逛!
還好,還好開頭崩卻結局不壞,老天不負有心人,硬是讓林義在邊緣角落里找到了一老漢。
老漢面前杵著一個大的紅色塑料桶,里面的黃鱔已不多,零零總總大概就兩斤多的樣子。
而且個頭也不大,目測一番,最大的個頭都只有小指大,小的比筷子粗不了多少。
見他猶豫,老漢也不張羅著好話,非常直接地告訴他:都是田里弄上來的新鮮野貨,但也都是別個挑剩下了的,要買就買,不買就別擋前面。
得,還挺有個性,林義心里腹誹一句,琢磨著也就這一家有黃鱔賣了,楞是硬氣不起來。
于是沒得說,大手一揮,買,我全買。
黃鱔是買回去了,可苦了鄒父鄒母了,個小、條數多,切頭去尾破肚抽骨的工作非常繁瑣。
林義又不會弄,只能在一旁慢慢地摳,美其名曰做事,還不如說是陪聊。
好在大長腿是個手腳麻利的,洗完澡洗完兩人的臟衣服后,也是加入了進來。
晚上七點過,四人上了桌,面前有六個硬菜一個湯,還有一瓶紅酒和一瓶茅臺。
大長腿給她自個兒倒了紅酒。
其他三人都是卵足了勁要喝白的。就算鄒母是一女人,也說今天菜多,還說這酒太香,要先點喝白再喝紅的。
鄒父的手藝不用多說,好。
四人大快朵頤,吃的是滿嘴流油,心滿意足。
飯到中間,林義由于干了壞事,那是沒有一點矜持的架子,頻頻和鄒父鄒母碰杯,可把兩人高興壞了。
以往喝酒,大長腿都是要控制他量的,但這次卻沒有。
一開始老男人心里還不對味,覺得自家女人不愛了,可后來當大長腿給她父母夾菜,又給他夾菜,尤其是給他夾菜的次數明顯多于鄒父鄒母時。
賤人林又愛了,喝酒的興致空前高漲。
頻頻喝,大口喝,以至于后來鄒父都不好意思了,生怕把這女婿給哥喝壞了,就試探著問:“你還能不能喝?”
林義眨巴眼,舉起杯道:“能。”
咕嚕一口酒,老男人說還行,還能喝,然后又舉杯,然后...
然后的然后就頭一低,趴桌上不動了,留著鄒家三口面面相覷。
鄒母最先忍不住笑出了聲,站起來對丈夫說:“要你少喝點,要你少喝點,看!你把他灌醉了,趕緊搭把手吧,扶臥室去。”
鄒父也放下杯子,嘿嘿笑著撓撓頭,繞過來就扛起林義往主臥行去。
四人陸續進了主臥,七手八腳把林義放好,鄒母打量一眼房間里的布置就對女兒說:“小義喝多了,你照顧著點,我等會去弄些醒酒湯。”
“嗯。”大長腿低嗯一聲,就彎腰去脫自家男人的棉拖,臨了又抬頭對鄒父鄒母說:“湯不急,你們再去吃點喝點吧,這么多菜過夜了就浪費了。”
鄒父鄒母對視一眼,覺得是這么回事,點點頭就走了,出去后還不忘把門關上。
等到父母走了,彎腰的大長腿也立馬站直了身子,狠狠地瞪了某人半晌后,末了直接一腳踢過去,片嘴說:“裝!讓你裝!”
一腳下去,床上的“尸體”沒動靜,耷拉個腦袋睡得正香。
大長腿蹙眉,又是一腳踢過去,這次加大了力度,把某人的屁股踹得一顫一顫的。
踹完后就探頭盯著老男人的面部表情觀察,盯著男人的眼睫毛觀察。
還是沒動靜,大長腿不信,直起身又開始踹,踹了左邊踹右邊,踹了右邊踹左邊,起勁踹,含氣地踹,輪回踹,反復揣...
可是。
還是沒反應 大長腿又是湊頭瞅了許久都沒發現異樣后,薄薄的嘴皮抿了抿,換了花樣,伸出細長的手指在某人臉上開始擰麻花。
擰啊!掐啊!搓啊!拍啊!拉皮條啊!
折騰來啊折騰去啊,可是還沒任何動響。
這回大長腿也沒撤了,最后累的在邊上望了會,也是和衣趟了下去。
入夜,鄒母端來了一碗自制的醒酒湯,大長腿接過后就把母親打發走了。
然后,大長腿瞅一眼床上的男人,再瞅一眼湯,瞅一眼男人瞅一眼湯,氣性來了,端著湯她老人家直接自己喝了。
老男人適時甲個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家女人把自己的那碗湯給喝了,末了還得乖乖躺好,更是不敢吭聲了,心道人家還有氣哩,自己還是裝死好。
半夜,喝了酒的男人被尿憋醒了,想廁所。
可抹黑起床時,感覺有些不對,自己女人睡的時候是什么姿勢現在卻還是什么姿勢。
都幾個小時過去了,還是這個姿勢?
頓了頓,林義小心翼翼地扒了過去,一看,心驚的喲,大長腿竟然還沒睡,還睜著雙眼睛側躺發呆。
霎時的四目相對,兩人借著窗外的微弱路燈光望向彼此沒做聲。
此刻老男人的心呀,莫名的一揪揪的疼,最后忍不住伸出右一探,大長腿臉上都是淚,半個枕頭都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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