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珈這通電話接了很久。
林義不急不慢洗了澡,漱了口,對著鏡子在下巴處拔了一根黑色胡須。
等到忙完的時候,米珈還在和大長腿情意綿綿。
沒法子,等待一起吃早餐的林義干脆先去了書店一樓取了報紙上來,然后往沙發上一坐,開始一份一份的走馬觀花。
通過觀察,林義發現最近郭老板和他的富士康在媒體上消停了不少,他們把更多的注意力從線上轉移到了線下,正在極力溝通各方面,想要在“公知”的檢測中給北極光微電子狠狠地來一記重的。
快速瀏覽了一番眾多媒體捕風捉影的新聞報道,林義搖了搖頭,心想這些吃筆桿子飯的盡是些酒囊飯袋,或者說為了討生活盡是胡咧咧,千篇一律,乏善可陳。
不過京城青年報有一篇新聞倒是吸引了林義的一點注意力,這位老對手看似在客觀公正的從各個角度分析富士康同北極光微電子的“公知檢測”。
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京城青年報又在給北極光微電子上眼藥。
瞅著這則新聞細細琢磨了兩遍,林義眼睛瞇了瞇,雖然這報道傷及不到北極光微電子的根骨。
但京城青年報的影響力畢竟擺在那,要是讓它這樣成天像瘋狗一樣亂咬人,也是能對自己非常不利的。
瞄了眼在陽臺上電話正濃的米珈,林義想了想,起身去了書房。
關上門,把窗簾扒到一邊,稍微打開點窗戶透透氣。
林義逮著皮質靠椅坐下來,靜了會氣,才用座機撥通了遠在京城的唐慕電話。
聊了一番最近的生意和生活,林義就嚴肅地說,“有一件事需要你辦。”
聽到驟然一變的口氣,唐慕掃了眼窗外就無聲無息走到了一個角落,“您請吩咐。”
“京城青年報的謝主編很不錯,很有才華,他的報道你可以多看看。”
作為林義嫡系中的嫡系,唐慕一下就領悟了他的精神內核。但也不問緣由,也不考慮此事是否會有影響,干脆利落的應了聲“好”。
掛完電話,唐慕把通話記錄刪除,接著馬不停蹄的瀏覽了一遍京城青年報最近的新聞動態。
最后對著謝主編的報道逐字逐句地分析了兩遍,就提起桌上的座機準備打電話,不過按了幾個數字就放棄了。
后來干脆直接起身去了樓下,若無其事的巡視了一番京城分部的工作情況后。唐慕順手把負責安保的頭子叫到一邊。
看著這個從邵市帶過來的自己人,唐慕拿出報紙指了指謝主編,就說,“這人最近有點閑,太聒噪了,你去給他找點樂子。”
安保頭子掃了眼名字就問,“什么程度?”
“不要直接對他發難,那樣太明顯了,你不是很早就開始收集京城青年報的成員資料么。”
安保頭子想了想,“那我從他兒子入手,讓這主編不得不請一次長假。”
“可以,”唐慕表示認可,“注意保密的同時,盡可能的讓他憔悴些,不要有太多精力來針對我們。”
“行。”
放下電話,林義就把謝主編的事情拋到了一邊。
以他現在的體量,壓根不想分出太多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事后讓葛律師給他來個深刻教訓就可。
至于京城青年報么,林義這次也不打算草草了事。
民告官又如何?
不告訴它一層皮,心頭氣不順。
至于有沒有后果,那肯定是有后果的,可以預見會得罪一票人。但林義也不想在乎了,自己的頭不能讓同一把刀刮兩次。
這樣思慮后,又安心看了一番新聞,不過林義中途被一組照片吸引了。
倒不是這組以“戈壁”為題材的照片有多好看。其實就算這組照片很有藝術價值,憑借林義的門外漢水平也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這組照片的作者,竟然是一個好久不見了的老熟人,鄧木斯。
猶記得當初在羊城吃過早餐分開時,自己曾應允過,再次見面得好好請人家吃一頓飯呢。
花了40分鐘時間做早課,林義放下報紙的時候突然在想步步高電子今后要走的路。
電腦已經立項一年有余了,很快就會出樣機,接著上市和聯想等國內外大品牌搶奪市場。
而手機項目也該早點提上日程,可頭疼的是這年頭的手機牌照不好拿。這得走大關系才有出路。
其實手機立項也可以拖一拖,過個兩年政策就寬松了。
但林義不想等。因為借了VCD和優盤的光,尤其是優盤這招特大殺技,現在步步高電子的招牌是水高船漲,正是國內民眾最認可的時分。
同時,得益于分解富士康手機生產線的整機代工技術,步步高電子對于手機的技術儲備也迎來了第一波峰值。
所以這時候上馬手機項目可以做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林義心里,自己鋪墊了這么多,接下來只要步步高電子自己不做死,手機質量過關,打開市場應該并不是很難的一件事情。
除了電腦手機,步步高電子接下來的突破點就是新世紀初電子行業最重要的風口,MP3。
MP3要是做好了,不僅能積累大量技術,培養大量人才,同時也能帶來豐厚利潤,以及進一步提升步步高電子品牌的影響力。
這個風口是肯定不能錯過的。
至于后面的智能手機,毋容置疑,這是林義重生后面對的第一個boss,不顧一切代價也要拿下的boss。
步步高電子所有的人、所有的技術都要為它服務。
至于北極光微電子,林義的初步設想里,是走超級高科技路線:代工,電腦,手機,電池,LCD和oled屏幕,芯片...
閉上眼睛做著白日夢,林義仿佛看到自己化成了喬布斯,咕嚕咕嚕...,娘希匹的,肚子餓了。
看看時間,10:19
真他么娘希匹的,都小晌午了,難怪餓。
耐心等到米珈和大長腿的跨世紀電話聊完。
林義接過滾燙滾燙的諾基亞,笑著問,“艷霞是不是特不靠譜,特內疚,特不好意思,特矯情?”
米珈盯著看了他兩秒,打趣說,“有你這么說自己女人的嗎?”
吶,得了便宜還賣乖,林義問,“那艷霞她們有沒有說要提前回來?”
米珈搖搖頭,“她小舅的結婚酒在三天后,起碼得5天時間。”
等三天,喝酒要一天,邵市坐車到羊城也要一天,可不得5天么。就算換成坐飛機也要第5天下午才能到羊城。
“那你還有這么多時間等么?”
米珈說,“有的。”
“那就好。你收拾一下,我們下去吃東西,順便去給你買點換洗衣服和日常用品。”
拾掇拾掇一番,兩人下樓。
站在馬路邊,林義問,“吃粉吃面還是吃飯?”
米珈說,“這個點就有飯吃了嗎?”
“一些飯店差不多有了。”
“那吃飯。”
“行。”
帶著早餐中餐一起解決的想法,兩人進了第一家餐館,一問有飯吃沒?
回答沒。
問第二家,也一樣。
問第三家,說正準備淘米煮飯,讓兩人等等。
兩人對視一眼,米珈說,“要不吃桂林米粉算了。”
林義不死心,“還問最后一家。”
下一家是兩宿舍經常來的金銀屋。
一進門,林義就看到了豐乳肥臀的老板娘,還是那樣豐潤,還是那么的媚骨天成。顫著兩坨極有成就感的肉肉,送菜單端菜結賬,搔首弄姿的游離于各桌之間。
時不時還對某個盯著她看的男生來一記風情萬種的眼神,讓人害羞的同時,還有點竊喜。
看到這個徐娘半老的尤物,林義腦子里一下就閃現出了韓小偉和她曾經在奧迪車內互相摟著索吻的畫面。
真他么的物是人非啊。一個在牢里呆著快一年了,一個還在外邊活的滋潤。
瞟了眼里邊那誠誠懇懇在砧板上切菜的金銀屋老板,林義仿佛看到了呼倫貝爾大草原,綠油油的青草,一片繁盛,一只羊哪吃的完喲。
正所謂,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小溪涓流,草原太肥沃了,牛羊必須要一群群的放養。
林義問,“現在有飯吃嗎?”
豐乳肥臀見是林義,表情僵硬了一下,不過下一秒立馬笑靨如花,“有,有的。我們這每天上午10點就有飯吃。”
把菜單遞給米珈,“想吃什么隨便點,把昨晚那頓也給補回來。”
米珈無聲笑了笑,然后低頭認真看了起來。
豐乳肥臀拿著紙和筆站在邊上也不急,視線就那么bulingbuling在林義后和米珈之間徘徊。
她對林義也算比較熟悉了。以前和酒醉的韓小偉滾床單的時候也沒少聽他提及宿舍里的眾人。
在豐乳肥臀印象里,韓小偉那時候表面見誰都是嘻嘻哈哈,骨子里卻傲得很。平日里韓小偉也不時點評一下宿舍里的眾人,但對這個年輕人卻是評價頗高,尊重的同時還直說看不透。
林義沒注意老板娘的心思流轉,倒是對米珈一口氣下來的三個菜有點意外,竟然都是自己特別喜歡吃的。
林義頓時就說,“沒想到我們的口味蠻接近的。”
米珈把菜單遞給他,“不知道點什么好,就隨意挑了幾個清淡一些的。”
林義也跟著點了個米珈在學校時愛吃的香芋絲,末了問要不要喝點酒。
米珈拒絕了,“白天我不沾酒的,要不晚上我陪你喝吧。”
這個時間點吃粉面的人比較多,吃飯的少,又加之是暑假,金銀屋現在沒幾個客人。
所以菜上的比較快。
老友聚餐,兩人都不拘謹,比較放的開。
邊吃邊聊,說著說著就回憶起了兩人第一次在一起吃飯時的場景。
只見米珈說,“現在的你和那時候變化很大。”
林義問,“很大?怎么說?”
米珈立個筷子在碗里想了想,就說,“你第一次和我、伊萊還有艷霞,4個人在校外餐館吃飯時,你有些內斂,視線全程在自己碗里,好像那個碗就是你的整個世界一樣。”
暈,你那時候生的那么好看,又是城里人,穿的都是上百的衣服,成績還那么好,再加上李伊萊逮著我問七問八,艷霞也不幫忙,還跟著看把戲。人生地不熟的,我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能不瑟瑟發抖么...
回想高一剛進校門時的那頓飯,放別個男生眼里那是各種羨慕嫉妒恨。但自己身臨其境卻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真的是如坐針氈,一點也不自信。
林義嘆了口氣,“你也別站著說話不腰疼,高中那時候稚嫩的很,又有幾個男生能在你面前伸縮自如的。
不是人人都像于海,人越好看就越興奮。”
又盯著他看了幾秒,米珈說,“你高一確實容易害羞,但到了高二就不一樣了。”
“高二?又怎么講。”
“對,就是高二,確切的說是高二下學期開始吧,嗯...,應該是94年二月份中段開始,你突然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好恐怖的觀察力,好恐怖的記憶力。林義心里控制不住的一連串mmp,老夫我那時候剛好重生,肯定不一樣了。
林義夾了塊雞肉,不動聲色問,“我高二那時候看你是什么眼神?”
米珈說,“和現在一樣,沒把我當人。”
這夸張的!
林義,“”
米珈笑著解釋,“你以前的世界里,只有書本和隔壁班的謝雅芳。
而高二開始,你的眼里只有逃課掙錢和艷霞,感覺其他人都是你生活里的裝飾品。”
厲害啊,總結的精辟啊!這女人以后沒事得離的遠一點。都以為自己扮做狐貍掩飾的很好了。
卻沒想到高空中還有一只鷹,在云層里虎視眈眈的瞧個一清二楚。
“得嘞,看樣子我以前暗戀謝雅芳的事情,李伊萊暗戀我的事情,艷霞對我有好感的事情都沒能逃的過你的法眼了?”
對此,米珈笑而不語。
說真,幾十年的人了,竟然被一個20出頭的姑娘看破了,林義不服氣呀,頓時抬個頭盯著她眼睛猛瞧。
四目相對,一個隨心,一個刻意。
撐了兩分鐘,在那雙好似純凈、又好似千變萬化的復雜瞳孔里,林義感受到了一種壓力,比蘇溫生氣時盯著自己使勁瞧的時候還有壓力。
又暗暗罵了句mmp,林義敗退了。
心想,果然女人早熟沒錯,尤其是小時候經歷過心里磨難的女人,更是熟的透徹。
在林義感覺臉面無光的時候,攪局者發生了,真是意外之喜。
沒想到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能見到曠藝林。
曠藝林進來的時候,后面還跟了一個男生,這人林義認得,是中大物理專業的那個跟屁蟲。
算算時間,這男生應該纏了曠藝林半年有多了吧,沒想到還在軸。
不過看起來還是有收獲的,就算還不是戀人,卻也成了朋友。
只是不知道李杰這個騷包了解這個實情后,還能不能像以往一樣跳脫起來。
誒,這讓林義想到了一個很不友好的詞...
見到林義看向她,曠藝林并沒有表示出任何心虛,立在原地,對著林義露了個微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米珈身上。
目視了好幾秒,兩人才找了個靠門口的位置坐下。
點餐期間,曠藝林出去了一趟,大概過了15、6分鐘左右的樣子,她回來了,同時后面還跟了四個女人。
都是林義熟悉的女同學,孫念、唐靜、楊婷婷和李智慧。
除了劉燕不在,女生宿舍都湊齊了,看樣子是商量好的,提前來的學校。
可能是聽曠藝林說了什么,進來的四人第一時間就把視線投向米珈,甚至連林義這個同班同學都擱在一邊,忽略不計。
感受到了異樣,米珈只是簡單抬頭看了眼,就收放自如的笑說,“這頓飯我也沒算白吃,算替艷霞擋災了。”
林義不可置否,卻也有心考究考究米珈,是不是真的如剛才表現的那么可怕,“那你倒是說說,她們五個,誰對我有意思?”
米珈夾了一小筷子香芋絲,放嘴里細嚼慢咽,第一時間并不回答。
只是等到吃完飯,結賬出來的時候,米珈才說,“那個穿紅色板鞋的女生挺有意思的。”
林義知道她指的是孫念,頓時在心里又是一陣噼里啪啦。
見到林義兩人走遠了,曠藝林立馬給孫念夾了一筷子菜,同時不忘揶揄好友:
“怎么樣?對上這位還有信心嗎?”
抿著嘴巴的孫念眼珠子晃了一圈,然后面色平靜地收斂目光,低頭專心吃菜,不說話。
但是唐靜并不打算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戲弄好友的機會,彎腰嘻嘻幾聲,“左手既然偷偷摸摸在桌下,就不要攥那么緊,小心把指甲扣肉里去了喔...”
在羊城的繁華市中心跑了一天,林義陪著米珈買了三套衣服,一雙鞋子,還有4套件里面穿的衣服。
攏共花了1500多塊,這錢林義本來打算以大長腿的名義意思意思的 但米珈堅持不讓。
人家寫了借條,見林義收了才安安心心把衣服拆開,放在鹽水里浸泡十來分鐘,然后又花了一晚上功夫把衣服洗好,晾干。
8月30號。
早上5點過,天際灰蒙蒙一片,看來今天又是一個小雨綿綿的日子。
被鬧鐘吵醒的林義先是丫躺著賴了會床,然后猛的一個鯉魚翻躍,下床洗澡,漱口,洗頭發。
陽華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數控機床和半導體生產線,目前它們都臨時安置在香江的工廠。
等到北極光微電子同富士康的官司結束后,才考慮要不要搬遷到深圳來。
不過這些不是林義今天需要關心的重點,今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珠海方向。
拾掇一翻,林義注視著墻壁鏡里的自己,歲月不饒人誒,眨眼重生過來又好幾年了。
不過也不能拖了,是時候解決這似是而非的父子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