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的時候,第一道程序竟然不是上菜,而是吃“紅雞蛋”。
所謂的紅雞蛋,就是用紅紙給外殼上的色,伴手札送給賓客,數量以四個為禮。
接過四個雞蛋,林義同桌的一個大爺特別滿意,連說主家大方,然后生怕弄壞似的揣進衣服袋里,說拿回去給孫子吃。
酒宴的菜品很是豐富,算得上這年頭難得一出的佳肴,看的出來林旋夫妻是花了大功夫的。
尤其是那個野生“大團魚”,很多人只聽說過,沒吃過。不一會兒就光了盤。
酒席過后,林義和蔣華在一個角落里聊省城超市規劃的時候。林旋勁直走了過來,看來是喝了一些酒,臉色紅暈,人生得意,春風滿面。
“你們倆在說什么呢,這么開心。”林旋一只手搭在林義肩膀上,半彎著腰,看來今天特別開心。
“和你這弟弟還能說什么,一見面除了工作還是工作。”蔣華遇到好友,也一甩剛才談工作時的禮貌,半真半抱怨說:
“真是被你害死了,一年到頭腳都沒離過地。”
“這么累啊,那就別做了,我給你介紹個更好的?”林旋要是信了她才怪。
不說其它的,光工資就讓她有時候都羨慕,要不是自己的鐵飯碗確實不錯,有錢有身份,她都想跟著林義干了。
當然這只是偶然的想法,拋棄現有的工作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還是算了吧,我勉為其難地將就著。”蔣華顯出一副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還不知道你啊,口不對心的家伙。”林旋直接橫了她一眼,然后面向林義,“有時間沒,我幫你介紹個人。”
“我姐叫我,有時間沒時間不都得有時間嘛。”聽到介紹個人,林義頓時想起她的那位海龜同學,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呢,我弟說話真好聽。”林旋直起身,笑著又看向蔣華:“你也去吧,那人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蔣華有點詫異,然后在腦海里想,是誰呢。
“對。”林旋點點頭,率先邁開步子。
穿過宴客的大廳,林義跟著來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
房間裝扮很潮,瓶花、新式皮質沙發、墻畫,一排八個門的組合柜等各種新鮮物件pia在那,在這年頭也算財力雄厚了。
不過其中最矚目的還是那臺“熊貓”牌彩電,欄目調的是地方臺,里面播放的正是“新白娘子傳奇”。
林義走進去的時候。正是許仙娘子娘子喊著、掀開蚊帳的時候,只見一條大蛇半立,吐著長長信子。
然后就見許仙暈倒在地。
這個場景,畫面里突兀出現的蛇,顯然把電視對面的女人也嚇了一跳。坐在沙發上,捧著茶杯的雙手一抖,差點把杯子掉了下去。
不過隨著林義一行三人推門進來,女人也很快回了神,然后側過頭看向三人。
“是她。”林義心里驚疑。
剛走進來看見側臉的時候,林義是真覺得對方好看。不過當女人轉過頭的時候,有些意外了,竟然是“老熟人”。
可不是老熟人么,當時在省醫院,林義跟著關平還救過她的女兒呢。
林義還記得當時關平看到這女人時的場景,一直波瀾不驚的“硬漢”,硬是愣了片刻。
真可謂世界之妙,不可言說。只可惜關哥正在湘潭跟著候富貴工作,不然又得“緊張”一次。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女人也真是老天爺賞臉。溫婉、氣質天成、我見猶憐大概就是形容她這樣的人吧。
看到她,就感覺自己來到了一處世外桃源。
那里藍天白云、依山傍水、湖泊淼淼,站在青蔥草地上,就著紅瓦、白墻,欣賞漫天飄絮的紅楓葉…
清冽、寧靜、幽怨…
而最吸引人的還是那層蒙著迷霧的眼睛,深邃的故事,充滿著醉意…
只可惜,這女人應了那句“紅顏薄命”,命不好。
女人看到林義,也錯愕一下,不慌不忙地把透明玻璃杯放下,起身的時候還輕微撫了下淺藍的毛線衣。
“你倆認識?”林旋看著蘇溫掠過她的視線,對著林義吐露出的一個輕微笑容。
“跟著關哥見過一面。”隨即林義簡單幾句話把那件事說了下。
“呀,我們蘇大美女感念的人,原來是你們啊,那就不難怪了。”林旋顯然從蘇溫嘴里聽過這事,又想起關平的為人,頓時覺得理所當然。
在林旋說著“認識就好、那就容易多了”的相互介紹下,幾人都找了個位置隨意坐下。
三個女人顯然是認識的,但蔣華和蘇溫顯然僅僅是認識,不算太熟稔。
聽著三人的嘮叨,林義才搞明白。蘇溫和林旋在大學是通過湘南老鄉會認識的,然后發展成了跨專業的好朋友。
不過后來因為一個男人,狗血地“分裂了”。一個去了部隊,一個才大三就出國留學了。
至于那個已經畢業的男人,為了追求蘇溫,也跟著去了國外進修。
而蔣華和林旋的結識是在部隊,兩人的深厚友誼也是在部隊培養起來的。
林義前后自顧自地喝了差不多一杯半的茶水,才發覺這三人總算嘮叨完了。
“不用看我,就當我不存在,你們繼續,你們繼續。”林義心里在想著,總算說完了,不然我都想走了的時候,發現幾人看向了自己。
好吧,幾個轉折,話題總算聊到了工作上。
不過林義的第一句話,就讓林旋覺得他太那個了點。
“你不是學金融的嗎?怎么就去酒店工作了?那你對現代化超市了解嗎,有什么看法?”
盡管知道對方的一點皮毛,不過林義對工作態度向來是很嚴謹的,于是有了令人發指的三段式發問。
對于林義的提問,蘇溫表情沒什么變化,隨后看了林旋一眼,才不溫不吐地花了十多分鐘說了個大概。
她的聲音有點糯,語氣也比較柔和,但話語中金融的專業性和國外對超市的見解還算中肯。
雖說第一次會談沒有給林義一種“這么厲害”的驚嘆,但至少也不屬于花瓶一類。
接下來一問一答,又說了差不厘半個小時,林義突然想起一事。
“對了,一直忘記問了,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雖說林旋說起過這女人,但一直沒說在哪里留學,哪個學校畢業。
“杜倫大學碩士畢業。”蘇溫也沒想到林義這么直接,不過出于涵養還是認真回答了,然后就不打算多說了。
杜倫大學,林義在心里過了一遍,從前生的同事嘴里好像聽過這名字,算不上陌生卻也不熟悉,不過應該是在英國吧。
要是你說英國劍橋、牛津、圣安德魯斯、帝國理工這幾個學校,林義保準還是知道些的。
畢竟以前的同事朋友里,還是有著這類人。但杜倫大學是什么級別的,林義不敢下定論,卻想來也是不差的。
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太差的學校那些眼高于頂的同事根本不會提。
本來林義還想問,你一個留學高材生為什么會考慮我這份工作。
不過看到對面這女人安靜下來,林義也是個察言觀色的主,也就沒問了。只是礙著林旋的面子委婉說:
“我們公司才起步,比較小,而且超市對你也是一個陌生的行業,如果感興趣,過完年先跟著蔣華接觸一個月。到時候你覺得適合了,我們再詳談。”
林義這話的意思簡單明了,如果你有本事,一個月后該給的尊重一分不少。
不然就不要談了,自己識趣點走人,你好我好大家好,避免尷尬。
想來蘇溫也是懂了林義的內核,一時間沒說話也沒表態,只是又看了眼林旋,禮貌性的微笑了下。
初步會談后,林義問蔣華要不要一起走。不過出乎意料的,后者直接搖頭,說要和朋友敘敘舊。
敘敘舊,林義在心里想,你這借口也太拙劣了,還不是想找個人替你。
林旋可能也是看透了其中的關鍵,站起來說:“對了,我這有個東西,你幫我看看。”
林義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間。
“小義,還真看不出,確實有兩下子。”出了房間,拐了角,對于林義的犀利,林旋今天又有了直觀的感受,刷新了以往的認知,。
“你在怪我?”林義聽出了話外音。
“怎么會,嘻嘻,我還巴不得你挫挫她的銳氣。”女人果然是奇特動物,剛才在房間還擔心林義太過,現在反而解氣的笑著。
“那你還介紹給我,難道就是為了出口氣。”
“那倒不是,在我的印象里,她能力還是很強的,不過看到她那勇往直前的美貌在我弟弟這里受挫折,怎么能不解氣。”
“姐夫知道你還惦記那男人,會吃醋的。”林義給了她一刀,然后問:“我很好奇,她怎么沒工作?”
“什么和什么啊,”林旋敲了他一下,告誡地口吻說:“你以為她真想來見你啊,我在背后為你好話都說了一籮筐,她為了給我面子,才見你的。可是真沒想到你這么直接。”
“工作無小事,我肯定要為自己負責。”林義不以為然,你不知道后世那些HR,那些問題才露骨,好多人聽了都想罵娘。
“那倒也是,”說到這里,林旋就偏著頭好奇地看著他:“我一直好奇,你怎么一下就懂這么多了,書店,超市,步步高電子。”
“你難道沒聽過我喜歡上甲課干乙事么。”這個問題陽華和林凱也調侃過,不過林義喜歡看課外書,這個愛好初中就有,大家也是知道的,算是一個不錯的借口。
“難怪你成績下降這么快。”林旋也沒追根究底,她一直看林義很順眼,兄弟姐妹里,她最喜歡林義。
不然也不會有這么一說:我們林家的精華都在這個弟弟身上。
“得了啊,給點能呼吸的空間。”林義不想說成績,想要回到以前那個程度,除了高考看運氣,其他時候基本不可能了。
后來林旋還是說了蘇溫沒找其它工作的原因。一個是她丈夫和父親離世才一年多些,心情非常糟糕。
二是小孩目前兩歲出頭。之前體質一直比較弱,經常發燒感冒、支原體感染,期間還得了一場大病,差點走了,總之就沒過幾天安生的好日子。
另一個原因是,她親生母親經過丈夫、女婿離世的打擊,患了一場大病,現在都還沒痊愈。
其實蘇溫前段時間也找了份不錯的工作,但偶然識破了上司的不軌之心后,驚嚇出了心里陰影,導致又修養了一段時間。
按照林旋的猜測,蘇溫家里應該是沒多少余糧了,都是靠她母親的退休金維持著生計。
所以在林旋這個熟人的介紹下,蘇溫覺得安全上應該沒問題才同意見一見林義的,沒辦法,得過日子不是。
“唉,誰能想到,我曾經特別羨慕的人,如今卻特別同情。”說到這里,林旋有感而發:“還是希望她能適應超市的環境吧,不然到得外面,說不定哪天就真吃大虧了。”
顯然工作了好多年的林旋,對社會的現實、無中生有的殘忍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看她自己造化,能力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對于這個姐姐間接地說情,林義沒做任何承諾,也不可能做任何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