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尾聲里,林義陪同林凱進行了一次相親。
一身常服的林義看了眼這哥,喲,好家伙,全是嶄新的貨。一件麻格子披風外套,一條雪紡圍巾,里面配了亞麻毛衣。
“花費不少吧?”林義有點好奇,要說這哥也是腦回路清奇,自己都交談著一個四年的女朋友,卻還去相親。
“你嫂子買的。”
“你這是作死啊,穿她買的衣服去和別個女人相親。”林義仿佛又看到了作死的一個。
“老頭子叮囑穿好點,再說也是走走過場。”林凱拉開抽屜,從封裝塑料袋里拿出飛鷹牌剃須刀。
用食指輕輕過了下刀片封口,有點不滿意,感覺太鈍。
接著擰開螺絲,換了刀片,擰好,又用手指試了下刃口,才開口,“把牙膏遞下我。”
“你覺著我是蠢人么。”林義把黑妹牙膏扔過去,靠著梳妝臺看他臭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我咋辦?”用牙膏涂滿大半個臉,林凱才有空就著鏡子看他一眼,“再說,四年了,也沒采取過安全措施,你嫂子肚子也沒見動靜。”
“要點臉不,都要去相親了,還口口聲聲嫂子。”林義搖搖頭,也不知道說什么。
雖說這是九十年代,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思想,還深深扎根在人的腦海里。
要是有人敢用新興的“丁克”二字在大伯面前說一番,林義敢打賭,這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相親怎么了,相親她也是你嫂子。”
“三心二意,敢不敢說給大伯聽聽。”
“有什么不敢,小叔…”林凱說到這,看了他一眼,厚顏無恥地一笑:“我們林家是有傳統的。”
“滾!”林義罵了一句,接著就想起華哥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渣男典范,唉了一聲,“我說,你就該去檢查檢查,萬一是你的原因呢。”
“屁,你要是給我一只母恐龍,我能生出一個新的族群。”
聽到恐龍,林義翻了個白眼,現在這還是高大上的名詞。
相親的地點在一個老氣的茶館。兩扇充滿歲月劃痕的玻璃門上,有些歪膩地印著“歡迎光臨”幾個大紅字體。
“這么冷,可能要下雪了。”寒風里,林凱把木柄傘骨收起,跺了跺腳,才拉開門,擠著門縫鉆了進去。
跟進去的林義看了眼茶館,有點訝異,出了名的老式茶館,今兒個竟然是空著的,林義不由轉身看向門口。
“臨時裝修”的牌子肅然掛在一旁,原來如此,林義用手指點點林凱的背,湊過去低聲說:“人家還挺隆重的呀。”
“別挖苦了,我想走。”林凱并沒有回答林義的話,他的眼神看向西邊的那個角落,聲音都有點低沉。
順著視線,林義看到了一個身影,頭發很短,胸部扁平,是一個男人,但仔細一瞧,又有點像女人。
男人婆?這個詞很自覺地鉆進了林義的腦海里。
兩個人有點猶豫,十來米的距離卻感覺像跨過了一座雪山一樣。
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干。落座后,三人無話,六只眼睛相互打量著,也可以說是四只眼睛對上兩只眼睛。
但看戲的林義卻發現,對方竟然一點不怯場,直撲撲地,像檢查機械零件一樣掃描著林凱。
“姜清?”被看的不舒服的林凱試探著問。
“林凱?”
“不是,我叫林義,陪我兄弟來的。”林凱指了指林義,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強安了過來。
林義看著林凱,嘴巴都快成o型了,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31歲?”姜清看著林義稚嫩的面孔。尤其是看著臉上的青澀絨毛,有點不敢置信。
“你好,我永遠都十八。”林義笑著問個好,然后就按照自己邏輯來,反正又不是自己相親。
“哦,你好。”姜清的表情有點怪異,想笑又覺得不禮貌,喝了口茶才說:“可以介紹下嗎。”
“我?”林義看了林凱一眼,反問。
“對的。”姜清點點頭。
“伯父伯母沒介紹過嗎?”
看著對方搖搖頭,林義心里有底了。
“我十六歲棄學,混了兩年社會,十八歲在煤窯打工兩年,二十參軍,二十五退伍,在新四街開了家發廊,目前有兩套房,一輛車…”
“發廊?”姜清詫異,來回看了兩人一眼:“不是說教師職業嗎。”
原來你知道點啊,林義心里mmp。
“一支紅發廊,”林義看了眼林凱,故意說了個新四街“名氣”最大的發廊,“不過發廊是兼職,主業還是教師。”
“咳咳…”聽到一支紅,林凱忍不住咳了幾聲,感覺林義特不靠譜,把紅燈區最有名的發廊都搬過來了。
“一支紅是你開的。”姜清聽到這個名字,臉色終于變了,有點難看。
“來,喝杯老觀音。”就在這個時候,里面的門簾掀開,一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女人端著壺茶款款而來。
先是瞟了姜清一眼,然后給兩人倒茶,接著也不走了,就緊挨姜清坐下。
糟了,林凱林義兩人見此情形,互相看了眼,今天玩笑開大了。
“那個,嫂子,我還要上課,先走一步。”林義見狀不對,笑著起身,也不管三人迥異的眼神,神色自如地溜達出了茶館。
十來分鐘后,林義看到林凱瑟瑟出來,連忙問道:“怎么樣?”
“還怎么樣,回去跪搓衣板啊。”林凱有點郁悶,抱怨說道:“你說老頭子是不是老糊涂了,姜清和你嫂子是遠方表姐妹都沒調查清楚。”
“你不也沒清楚么。”林義有點開心,反正不關自己事情,天塌下來有戲看。
“你還笑,她剛留學回來,我沒見過正常。”林凱是真的糟心了。
四年的女朋友不能生育,娶回家是不可能的,不然會把兩老給逼死;但是不娶回家又擺脫不了,腦殼疼。
十二月的尾聲里,林義收到了一封掛號信。
褐黃色的信封,兩張標有“25’中國人民郵政”的郵票,上面的蓋章時間是一個星期前,地點來自京城。
來自京城,我那邊現在沒朋友啊,莫不是那禎姐的?
帶著疑惑,林義拆開了米飯粒糊的封口。
兩張標準的信紙折疊三下就那么攏著,展開,第一行就把林義給嚇到了:
我還是相信,星星會說話,石頭會開花,穿過夏天的木柵欄和冬天的風雪之后…
看完第一段,林義就疑惑了,這是幾個意思,以前的爭論還不休了?再說,你有本事就別用這個省略號啊。
再看后面就正常多了,說林義以前的信收到了,那些小黃丁要用就用,不過最好明年夏天能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