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出來,林義緊繃的弦又可以自我放飛一段時間了。
進步比較快,全校169名,比起上次足足進步103個名次。
林義覺得,大伯開口閉口的皮鞭暫時不會落到自己身上了。
看到林義的成績又開始回暖,小伙伴們特別開心,鄒艷霞還特意買了一袋小布丁雪糕慶祝。
穿著校服的七人,在操場邊的草地上,人手一個小布丁雪糕,或者透亮的老冰棒。
剝開印著“奶油口味”的包裝,林義狠狠地撮了一口,然后開始嚼。
林義嚼雪糕這一脆脆的冰碎聲,瞬間吸引了其他六人的注意。
好吧,他才發現自己重生過來錯亂了團隊節奏。無視六雙眼睛,把視線拉向天空,也開始慢慢地抿著雪糕,為了表示合群,林義還用舌頭舔了下快滴落的乳白色水滴。
還真別說,九十年代的冰棒確實有點魔力,甜甜的,涼絲絲,有股子時代味道。
武榮最近特別愛干凈,那雙回力牌白色新鞋,在他腳上各種不對勁,吃個老冰棒的功夫,硬是換了好多種小姿勢,生怕把鞋子粘上灰了。
“武榮同志,我嚴肅地聲明,米珈同學已經注意到你穿新鞋了,請安靜點好嗎。”李伊萊嘴角含著雪糕,眼睛盯著那雙格外白凈的鞋子。
“我、我、我~”
青春期的武榮格外青春又羞澀,面色通紅地又開始了口吃,有心辯解一句。但一碰到米珈的視線,就像老鼠見了貓,最后還是低下了暗戀的頭。
原諒林義跟著其他人不厚道地笑了,就連米珈本人也沒太過避諱,微笑掛在臉上。
“林義,向左看。”天生自帶喇叭的范會蘭,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刻的聲音比較大。
聞言,林義慣性往左看,剛好看到一個靈氣十足的身影。和朋友散步的對方貌似也聽到了范會蘭的聲音,往這邊看了一眼。
原來是她,林義重生前的暗戀對象。
說起來這暗戀的也太業余了。上輩子直到高考后才曉得人家的全名,后來林義回憶起這段純戀時,給自己膽怯的借口就是:不在一棟樓的原因。
林義暗戀這個女生,在七人小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因為他經常透過窗戶偷看人家,久而久之就被李伊萊發現了。
前世三年下來,連對方什么時候會經過教學樓下面的石子路走向食堂、什么時候回女生寢室的規律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了。
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就被李伊萊發現了。
這年頭的學生比較純,特別守規矩。雖然也起哄,但很少亂來,所以林義不太擔心出格的狗血事情發生。
七人安安靜靜地看著兩個女生慢慢走過,直到背影消失,其余六人才把視線集中到林義臉上。
“奇怪,你最近有點不對啊。”于海盯著林義的臉仔細研究會,卻沒有發現以往的那股子愛慕和羞澀。
武榮和鄒艷霞若有所思,想了一會沒想出原因,只能歸功于林義把多余的精力放在了書店上面。
不過兩人是不會告訴其他人,林義開書店這事的,因為林義特意交代過他們。
鄒艷霞兩人猜不出原因,其他人就更別想了。
所以李伊萊干脆說了句,“膽子這么小,白瞎了你這身皮囊。”
“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林義剛好對付完冰棒,空出嘴來回了句。
這下子其他人都是眼睛大睜,少男少女之心爆棚地看著李伊萊。
刷地一聲,一向直腸子的女生也劃入了面色通紅的隊伍。
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的李伊萊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林義是怎么看破她那點小心思的。
九十年代去香港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情。
這個年頭想要過去,只有探親、跟團游和商務簽三種方式。
而且一年里,每個地方都有名額限制。
好在林義一大家子在邵市有點關系網,不然手上這張“全手寫紙質證件”說不定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這次隨林義過去的有關平、吳景秀、蔣華三人。
帶著關平,林義心里會踏實很多。不論是去特區的火車上,亦或在回歸前夕有點雜亂的香江,感覺帶著他會有一份安全保障。
而吳景秀和蔣華,林義是有意在培養她們,這次自己算是帶她們熟悉下環境,以后有事情就得她們自己過來了。
羅湖口岸,林義一行人告別了陽娟兩口子,就在這里等待渡船。
林義注意到:自從來到特區后,吳景秀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些不一樣。在她的瞳孔里,林義讀出了“向往”二字。
比如黑色西服搭配寬領襯衫的風度男子,撩騷nv人愛穿的喇叭褲。
以及后世很火、現如今卻有點“非主流”的長筒條紋襪。
當然,94年最潮流的還屬文化衫。不論是從衣服面料、裁剪、細節甚至用途都別致了這個時代的縮影。
而文化衫中的佼佼者就屬“FILA”logo類的衣服,不管是橫標豎標,還是彎彎繞。它獨屬九十年代的設計,也是這個年頭的時髦。
靠著木制欄桿,最讓林義眼花繚亂的還屬這些油頭中分的男人們。
甭管多大年齡,他們都愛夾著個文件包,而且拉鏈尾帶越長越拉風。
更有甚者。
戴著副太陽鏡,白色寬領襯衫還會開個低V領。里面不論金的還是銀的,那些粗壯項鏈都是那么的光彩奪目,吸人眼球。
渡口有些熱鬧,宛如在燉一鍋沸騰的粥。眾人雖然表面上是各掃門前雪的不搭幫,卻還是你默默看我,我悄悄觀察你的模樣。
一位白發、白襯衫、白色西褲、白色尖角皮鞋,全身白的老爺子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在“滋滋滋~”的無碼電流聲中,開始擺弄起老式收音機,不一會就傳出來一個有點煙熏、又有點俏皮的聲音:
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東方之珠我的愛人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月兒彎彎的海港夜色深深燈火閃亮東方之珠整夜未眠守著滄海桑田變幻的諾言讓海風吹拂了五千年每一滴淚珠仿佛都說出你的尊嚴 這是羅大佑版本的“東方之珠”。
林義發現,當這首歌曲傳唱出來的時候,現場還有不少人小聲附唱。
就連身邊的吳景秀也是在悄聲抿嘴。
林義看著有些興奮的吳景秀,“你好像特別喜歡這座城市。”
“是啊,難道你不向往這美麗的天堂嗎!”吳景秀的天性在慢慢釋放,在激動中,聲音都大了好幾個分貝。
“回去不好交差。”看著異樣的吳景秀,關平悄無聲息地自言自語,臉都快蹙成一條縫了,愁的。
“明年我們就把公司搬遷過來。”在這別開生面的“演唱會”現場,林義的聲音也不得不大了幾分。
“真的?”這出聲的是一直比較沉默的蔣華,聽著兩人的對話,還是忍不住眼睛一亮。
“真的。”林義點點頭。
“要是你沒考上大學怎么辦?”烏鴉嘴的吳景秀就理智多了,她以為林義這話是為了穩住她那別樣的小火苗。
“咳咳~景秀。”吳景秀的話,讓關平實在聽不下去了,又不知道怎么表達,憋了半天才擠出這四個字。
“哈哈哈~”看著關平的囧表情,兩個不怎么相熟的女人都是會心一笑。
“放心,明年來特區是既定的戰略目標,所以你們要加把力。”林義沒在意吳景秀的不當言論,只是心里記個小本本,以后會讓她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香江。
一直流傳著一個名為“李氏力場”的惡搞——傳說香江有面“墻”在保護,即使是臺風也在周末,或朝九晚五以外的時段出現。
當林義一行人真正踏上這一片土地的時候,則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這面“墻”。
這面墻如同一個鏡像折射著香江的光影。靠右行駛的車、似懂非懂的語言、密度極高的摩天大樓、閃爍的霓虹燈牌…
港劇在一行人腦中的印象與現實在不斷磨合。
“真美!”在只有英語和粵語報站的公交車上,蔣華望著窗外,用只能自己聽得見的聲調。
而吳景秀就更加不用說了,早把安在特區的“天堂”二字搬到這里了:
“這就是張愛玲筆下的傾城,是徐志摩筆下的琳瑯,是余光中詩里的情人,是李碧華書中的鬼魅歡場。真的是天堂啊~”
就連平時一副非禮勿視的關平,也在左右側頭。
林義頓時有種自己帶了三個土帽進城的既視感,不由裝做不認識,也側頭望著窗外。
心想香江這座城市,埋藏了幾代人的情結。
比如芬梨道上的太平山,天水圍的日與夜,重慶森林的愛與愁;川流不息的尖沙咀,徹夜不寐的銅鑼灣,星光璀璨的紅磡館。
不過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在即將到來的21世紀,它慢慢跟不上大陸一線城市的腳步,一直在停滯中不斷徘徊。
終于下車了,林義擺脫了打不到的士只能擠公交車的尷尬。
香江大酒店、半島酒店和文華酒店,林義一行人現在是住不起的,一個晚上幾千港元的昂貴費用把吳景秀嚇得瞠目結舌。
短暫的幾次問價,就讓這個瘋狂向往這里的女人偃旗息鼓不少,導致接下來的小半天都沉默著,一語不發。
林義刻意不去理會這女人的瘋勁。現在被嚇到了,他心里一下舒坦多了,也不枉剛才特意浪費的一番行程。
還天堂,看嚇不死你。
“好好工作,也許不久的將來,香江最好的酒店隨你們挑。”
住宿最后還是林義“熟門熟路”找到的落腳點,一間房三百多港元一天。
酒店前臺,看著林義遞出去的五千港元,身邊三人都沒了剛來這里的熱情。
一路走來,三人的異樣林義都悄悄看在眼里,顯然這五千港元又給他們上了一課。
在老家邵市,村里的木匠、瓦匠等手藝人,一月能掙兩百多元都是高薪了。
何況大多數的人一個月最多拿到一百多元,畢竟不是每天都開工。
這還沒有把一大批下崗工人計算在內。那些下崗工人家庭的補丁褲,菜市場拾菜葉的尷尬都在夜里,或黎明中不斷發生。
晚餐是在太古廣場上的香格里拉酒店解決的。
“新鮮生蠔28港元一個。”蔣華看著生蠔的價格,有點不敢下手。
吳景秀也看到了價格,然后看了林義一眼,接著沉默不語,手卻不停,一口氣要了八個。
“這么腥?”關平可能是第一次吃,應該說這三人都是第一次吃,只是關平吃不習慣。
“但這價,我忍了。”面癱關平咬了一口,然后悶悶地發聲,接著硬是讓自己嘴巴塞進去三個。
他這舉動,頓時讓林義三人忍不住一笑,凝重的氛圍輕松不少,不過大家還是不敢太大聲。
因為大家是第一次來這種高端環境。周圍食客不是說英語就是說日語,最起碼也是粵語。而且都是很低聲的竊竊私語顯得特別文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