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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八章 每況愈下

  從面前臃腫的靈體中還能聽到其他的聲響,像是皮革摩擦的雜音,隔著東西發出的模糊呢喃。沃爾低垂著腦袋,似乎篤定那股味道就是他的主人。萊爾看著那雙血紅的幾乎不起作用的眼珠,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么萊爾看到的沃爾的靈魂已經鎖死了,無法想象他當初在納斯蘭定下了怎樣的契約,讓仆從的意志在這具崩潰的靈魂中繼續執行。

  像是野獸的喘息聲在萊爾的面前持續了三回,惡靈的表情扭曲,靈體在抽搐著,似乎維持蹲伏的動作都極為困難。

  “那個…沃爾先生,不用如此恭敬,保持你自然的狀態就可以了。”

  聲音剛落,惡靈猛地抬起腦袋,他的靈體中發出了尖叫,一張張人臉在軀體中浮現,身體像麻繩一樣扭曲旋轉,唯一能稱得上人形的頭顱還是筆直地看著萊爾。

  變得更加恐怖了,萊爾心想。這樣的外表,混入猩紅先生的收藏品絕對不覺得異常。

  先看看能不能正常交流吧。

  “我是萊爾,現在是納斯蘭的成員之一。”

  他的身體在聽到納斯蘭的字眼時停頓了瞬間,接著繼續進行著扭動。

  “主人…沃爾…可以殺人…但是要…吃掉。”

  “啊…”

  比起介紹自己,率先強調了自己的用途,覓戰者是完全的戰爭機器,除了戰斗也就沒有其他才能了。面前的扭曲靈體略帶不安地低吼,像是怒氣卡在喉嚨里,發出壓抑的聲音。

  不安等等情感其實是萊爾的內心想象,是萊爾在安德瑞養成的習慣。對于過于扭曲無法觀測的外表,萊爾在理解上習慣加上一些修飾性語氣,那是一種自我保護的臆想。

  現實是,扭曲的沃爾死死瞪著萊爾,發出嘶吼。

  沃爾的戰斗力對萊爾用處不大,無論是尋找那個坐標還是找到地方之后的行動,這一身血腥氣過于瘆人,毫無隱蔽性,絕對會打草驚蛇。

  萊爾捏著下巴,看著惡靈異常的軀體,“這是…奪魂者?”

  那些浮現在沃爾身體上的臉,似乎是被沃爾斬殺吞噬的靈魂,奪取他人的靈魂強化自身,類似于海倫娜的靈魂化身。但這個肯定是失敗品。

  將捕獲的惡靈強行塞入自己的軀體同化,靈魂被撕裂分離變成丑陋的碎塊,自身存在被逼瘋,吞噬者和被吞噬者不分彼此,成為面前這個新的存在。在消化的同時還要承受怨靈的反噬,這就是沃爾現在的狀態。他之所以現在如此扭曲,完全是自找的。但也許是踏入波蘇瓦的土地,受到了邪神侵蝕讓雙方都變得瘋狂了。無論是沃爾還是他身體里的戰敗者,已經變成了不可分離的共生體。

  無法治愈,或者說消滅它才是最好的治愈。

  “所以海倫娜才會把他放在這里吧,任其在被詛咒的土地上任性殺戮。”

  愚蠢的仁慈。噩兆對曾經封印自己的海倫娜依舊有很大意見。

  萊爾決定讓沃爾繼續在波蘇瓦游蕩,讓沃爾留在身邊并不是一個好的選項。用命令的語氣讓覓戰者離去,波蘇瓦這片病態的土地成為他的牢籠和居所。

  前路沒有光明,最好的前路是維持現狀。

  “這樣也有一個優點。”萊爾看著遠去的背影,在飛塵慢慢消散,只剩殘骸的廢墟中喃喃自語。

  “那些被沃爾吞噬的瘋狂靈魂,原本只是些發瘋的普通人,他們死去的靈魂早應該在時間的洗練中消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鮮活地活在一個被詛咒的靈體中。”

  你管這叫優點?

  “誰知道呢,好壞的評定因人而異。”

  調轉方向,萊爾向著坐標繼續前進。

  波蘇瓦的慘淡現狀體現在這片土地每一處,沃爾的存在只是一個代表。燃燒著熊熊火光的暫時駐地,沿著街道散落一地的焦炭殘骸,燃燒坍塌的房梁在歪斜墓碑上摔得粉碎,泥土中裸露的碎磚見證了一次次重演。

  衣衫襤褸的流亡者偶爾出現在萊爾的視線里,但他們不是在看到萊爾的第一眼就畏懼的逃離,就是從臟污的衣袍下抽出武器,尖叫著集群沖上來。十幾人的瘋人小隊簡直就是戰場亂竄的食尸鬼,每當萊爾循著尖叫聲靠近最先面對的就是他們。即使妮婭的身軀完全伸展,在萊爾背后留下不可名狀的陰影,這些瘋子毫不在乎。

  萊爾經歷了兩三次,開始繞過那些燃燒著火光飄起塵煙的地方。但波蘇瓦的關照不止這些,萊爾的營帳被夜襲過兩次,一頂被火把燒成灰燼,另一頂沾滿了血和臟器碎片。在萊爾筋疲力盡陷入昏睡的夜晚,有盜匪突襲了他的帳篷,妮婭把頭一個撕得到處都是,余下的被一人高的骨刺扎穿。萊爾紅著眼睛滿臉是血,看著自己制造的人間地獄表情冷漠。

  長時間的奔波和一路上的騷擾讓他感到厭煩,大地之下的腐蝕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他的決斷,最后在這一刻爆發。不遠處有一顆吊死鬼樹,樹葉掉光,歪歪扭扭的枝上吊著七八具尸體,月亮在樹冠上起舞,冰冷的月色給血紅的石塊披了層白霜。

  噩兆攀在刺穿人體的骨刺頂端,坐在那些死人的胸膛上,像瘋子一樣大笑。

  臉上還沾著妮婭清潔留下的粘液,萊爾睡意全無,背著月光踏進那片坐標所在的森林里。婆娑的樹影在風中發出梭梭聲響,看上去陰森可怖,但萊爾不想在這片蕭索的平原上多呆一秒。

  踏進森林的第一秒,單薄的月光就被吞噬了,到處都是影子,噩兆在連綿樹木構成的背景墻上滑行,隨意伸展。這片森林詭異的安靜,像是死了一樣,只有皮靴踩碎草葉的聲音成為唯一的聲音,還有萊爾的低語。

  我對那地方越來越期待了,在這片血肉橫飛戰火肆虐的土地…你可試著猜想一下,我們的目的地會有什么?

  “更糟糕的什么,也許是這片惡毒之地的精華,波蘇瓦的毒瘤。”

  我們難得保持一致,萊爾。

  “真是不幸。”真是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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