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后,兩名騎著高大駿馬,帶著王國正式文書的治安官,在黎明,叩響了徳貢里斯那封閉整夜的大門。
“我們是來自西爾德森王國的使者,依照國王西爾德森三世的法令,我們需要和你們的鎮長交流,討論德貢里斯這片偏遠之地的所有權,讓你們鎮長出來。”鎮民不敢違抗這位聽上去高高在上的大人的建議,連滾帶爬地朝城鎮中跑去,用來窺伺的鐵窗被遺忘,僅能容納半張人臉的方形缺口里呈現的是徳貢里斯潮濕如黑泥的土地。
為首的治安官騎乘一匹黑馬,深邃如夜的長袍從肩胛筆直垂落,將整個人包圍在陰影之中,如同一座陰沉的鐵塔。但更糟糕的是鐵塔頂端那一閃而逝的陰寒目光,那寒光幾乎能將溫暖凍結,仿佛他帶來的不是商議,而是一場關于死亡與哭嚎的征服。
“你把他嚇壞了,親愛的,哪怕是真正的國王特使,也不會像你這樣飛揚跋扈。”薇爾莉特摘下兜帽,酒紅色亂發在陽光下變成漂亮的金紅色,臉上的笑容從出發的那一刻就沒有停止過,雖然在得知目的地是吸血鬼領地的時候,薇爾莉特上翹的嘴角更加夸張。
收到凱文求援信的雷爾夫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徳貢里斯,他給兩人偽造了一個官方層面的身份。徳貢里斯的詭異,雷爾夫已經有了初步了解。模糊規則的封印,還算完整的城鎮框架,他們提前到了一天,在深林中已經觀察了整座城鎮許久,人員流動和出現的異常,雷爾夫也都銘記在心。封印的壓制對于兩名治安官并沒有多少影響,隱秘的規則更像是一種有待挖掘的線索。而這恰好是雷爾夫的強項。
一份以假亂真的書面文件,可以讓兩人進入徳貢里斯行政框架的高層,他們離真相,也就更近一步。
這是第一次試探,那個規則,是否會按照官僚系統的流程運行。
如果是,那么入行多年的雷爾夫,有的是辦法,把這片區域變成自己的主場。
繁瑣的插銷門鎖在厚重的鐵門后一個個響起,徳貢里斯的大門,緩緩打開。徳貢里斯開門迎接了新一天的第一縷陽光,也迎接了笑容扭曲的雷爾夫。
一聲驚叫在雷爾夫耳邊響起,騷亂在他的面前產生,他只是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那個被眾人擁簇的少女。剛才,她似乎被雷爾夫的笑容嚇到了。
那個有著深紫色眼眸的女孩。就像是將整座城鎮的繁榮全都點綴到她的身上,粉雕玉琢的肌膚,俊俏的容顏以及染上灰塵但依舊艷麗的貴族禮裙,她看上去和所有人格格不入,如同一只深陷淤泥中的天鵝。
她受到驚嚇身體失衡向后倒去,那些鎮民伸出援手托起了少女的身體,免除了沾染污穢的不幸。
雖然雷爾夫和少女初見的一點小摩擦被輕松跳過,但一向認真的治安官不會對此毫無表示。面對少女眼神中的幾分羞憤,雷爾夫摘下兜帽,露出了那一張滄桑但還算英俊的臉,他壓低嗓音,直視這位因自己失禮的女孩。
“能別擋道嗎,丫頭,我要去見你們鎮長。”
緊咬的銀牙第一次出現在雷爾夫的視線里,紫眼少女惡狠狠地看著雷爾夫,像是要生吃了他。但她還是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眼睛里只剩下一點點被隱藏的厭惡和身居高位者的淡然。
“我就是徳貢里斯的鎮長。”
小大人一樣的回答在她的氣質下有了幾分可信度,如果是常人,沒有被她的美艷打動,也會被那股跟隨脊梁一同生長的高貴折服。可惜的是,面前的是一只誰都敢咬的狼。
“根據規定,鎮長需要長達十年的行政經驗,這個職位是選舉制,哪怕上一位因為意外辭職,這份工作也會由身邊的合格者順延,或者被封地中的貴族長者代管。你看上去二十歲不到,丫頭,除非你在娘胎里就開始練習從政。法律可不會認可那段時光。”
“法律也不會清算邪惡,”少女的聲調里帶上一點凄苦,以及負面情緒激發的倔強。“徳貢里斯,法律保護不了我們,就連上任鎮長,也在幾日前被吸血鬼殺死了。”少女很快就將徳貢里斯的特產邪惡在使者面前揭示,從半山腰巍峨城堡中傳出的陰森尖嘯,像是在佐證這一說法。
“吸血鬼?”光芒在雷爾夫眼中一閃而逝,如同飄零的花瓣沉入幽邃的深潭。“我可以理解為這是徳貢里斯對于并入我國的抗拒嗎,一個拙劣的借口…”
少女露出了一個微笑,這是雷爾夫看到她展現的第一個笑容,但這個笑容看上去并不比哭泣快樂多少。“你可以把這當作一個借口。”少女側過身子讓開一條道路,“選擇權在你,你可以選擇轉身離去,或者繼續走進徳貢里斯,成為我們的一員,感受這里的一切。當你踏入徳貢里斯那一步開始,這片土地就不會允許你離開…”
沒有言語,大門在泥土上的刻痕橫亙在雷爾夫面前,距離馬蹄不到二十公分,只要稍微扯動韁繩就能跨過。雷爾夫轉身,和薇爾莉特互看了一眼。
“愚蠢的把戲,小鎮長。”
雷爾夫和薇爾莉特并行踏上了徳貢里斯的土地。
“我不會嘲笑你的選擇,先生,但你會后悔這個決定,而且很快。”
毫無道理的話,讓雷爾夫微微皺眉,但身下的馬匹,似乎出現了一點異常。
突然變得猛烈的喘息聲蓋過了所有的交談,馬匹的異常讓所有人都有些奇怪。騎乘在馬上的雷爾夫感覺到了更多的古怪,這匹在納蘭尼亞購買的還算溫順的黑馬,突然變得狂躁,不安的腳步,甩動的頭顱。雷爾夫甚至能通過觸感感受到那顆劇烈顫動的心跳,這匹馬,像是變成了一個進入倒計時的炸彈,它在恐懼,恐懼行走在這片土地上。
炸彈爆炸了。
黑馬抬高前蹄,發出響亮的嘶鳴,像是回歸野性,順從本能朝著徳貢里斯之外的區域奔跑。劇烈的掙扎能夠將最優秀的騎乘者甩下來。薇爾莉特的馬兒也出現了類似的瘋狂,但察覺不妙的女治安官早就在發瘋的瞬間翻身下馬。
只有雷爾夫握緊了韁繩,如今,依舊黏在瘋馬的背上,一起沖向領地之外。
“不!快下來!你不能離開這里!”紫色眼眸的少女臉色煞白,她沒有畏懼瘋狂的馬蹄踩踏,反而沖了上去,在飛濺的泥土中抓住了雷爾夫的褲腿。
“快點下來!快點下來!!!”
最終,雷爾夫和女孩一起摔倒在泥地里,只有兩匹瘋馬跑了出去。
但下一刻,兩道從天而降的陰影,瞬間沖向了瘋馬,尖嘯和利爪一起呈現。在眾人的注視下,兩個兩米高的有著青苔附著的灰石皮膚的石像鬼將瘋馬撕成了碎塊,帶著還在流血的尸塊飛向了城堡。
飄灑的血雨從天而降,淋在了雷爾夫身上。
“那是什么?”
“狩獵石像鬼。所有企圖離開徳貢里斯的活物,都會被它們撕碎。徳貢里斯,是一個牧場,我們所有人,都是等待宰割的吸血鬼的食物。”
“我是希爾維特·洛書塔爾,吸血鬼之女。”
“是徳貢里斯還存活著的唯一人類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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