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爾來到了特邀嘉賓休息的獨立房間。這里似乎原本是團隊角斗士休息的區域,內部空間比起死靈手辦社的實驗室還要大一點。支撐巨大空間的立柱是帶著紅色魔紋的黑巖石柱,在石柱和地面的接觸縫隙里暴露出一些黑紅色的裂紋。那大概是黑淵角斗場中心穩固屏障法陣的一部分,那些活動的魔紋證明了它依舊在運轉。
萊爾想到了發生在這座角斗場中的激烈戰斗,有點無法想象,這座連雷蒙先生的攻擊都能承受的角斗場,是如何維持自身穩固的。
“維持穩固的巨大魔力又是從哪里抽取的?”
“答案,是地獄。”一個女性魔族從房間外走近,兩個緊隨其后的神情嚴肅的恐懼衛士證明了這個魔族的不凡地位。
她穿著簡便整潔的服飾,一絲不茍整齊折疊的衣領和袖口,一股干練的氣息和魔族的狂躁本質截然不同,看著萊爾的視線更接近于巫妖的冰冷。
“安樂,疫醫先生。”女性魔族躬身行禮,“我是您在這場比賽的關照人。我負責通知您地獄火邀請賽的比賽規則,以及地獄之門的搭建。我叫費瑪·黑淵。”
“黑淵?”
費瑪小姐的表情冷淡,惡魔尾巴像是皮鞭一樣在空中甩動。
“從血源上來說,我的家族確實是這座角斗場的主人,但是此刻,我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關照人而已。疫醫先生。”
“好的,費瑪小姐。”萊爾注意到,費瑪在咬字上加重了家族的字眼,還有她眼神中帶上的點點鄙夷,結合她整潔的裝飾,還有特意整理的,別上七八個發夾才定型的整齊頭發。
費瑪·黑淵顯然是一位違背魔族本性的叛逆小姐,雖然這個樣子并不討厭。
費瑪輕拍手掌,“好了,疫醫先生,請將你的載具放出來,你可以調試片刻,在我們建立好傳送門之后,這里就是你比賽的起點。”
萊爾將脊骨巨輪召喚了出來,十米高的巨大骨輪,猙獰的骨刺頂端輕微刮擦天花板,留下一道裂紋。面對如此龐然大物,魔族驚訝了片刻,因為這個脊骨之輪已經有尋常型號的三倍大小。
這樣的載具,費瑪小姐只是輕輕揚起了眉毛。“大不意味著好,和我的同胞一個思維模式。”
沒有再強調自己的個人意見,費瑪靠近了一根黑色立柱,手掌緊貼其上,片刻之后,一團鮮紅色的魔力團被抽離出來,在費瑪的手中凝聚成形。
“就地取材。”
紅色魔力在魔族手中飛速扭轉,被拉伸延展,變成一塊高低起伏的破布。萊爾意識到,那似乎是一張地形圖。
“地獄位面六號,這次競速賽的比賽場地,所有參賽者首先會被傳送到地圖的邊界,你們的唯一勝利條件,就是跑到終點,而終點,就是地圖中心的地獄火山,我們在火山口布置了一道傳送門,會將勝利者傳送回來。”
聽上去似乎十分簡單。
費瑪抱住自己的胳膊,手指在輕輕敲打,“雖然您是巫妖,想必也是和魔族一樣的具有混亂本質的種族。但出于我個人的職責,我還是提醒您一下。”
“勝利的唯一條件就是到達終點,這表示,參賽者可以使用任何方式獲勝。”
“摧毀對手的載具,或者摧毀對手本身。”
“疫醫先生,應該明白了吧?”
萊爾現在就想把那些安德瑞的混蛋獻祭給雷蒙。
魔族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這哪是什么競速比賽,這是大逃殺啊。不過,確實也算競速賽,和死亡競速。
事已至此,唯有接受和自我調整。
“我明白了。”
費瑪點了點頭,轉身開始構建傳送門,作為一個個性特殊的魔族,費瑪·黑淵小姐還有著足夠的眼力,工作的時間分心和萊爾進行閑聊,科普一些魔族的知識,打發無聊的時間。
“這些石柱,我們稱之為地獄之釘。是用來固定世界和地獄位面的錨點,也是我們魔族從地獄抽取力量的裝置。我們想要建立直達地獄的傳送門,也需要這些地獄之釘。”
“這些特殊裝置的由來嗎?”
“他們是用戰敗者和叛亂者的尸骸制作的。這兩種人在魔族中都是極其常見的資源,所以不必擔心,請任性地消耗。”
“您問地獄的位置嗎?”
“其實我們自身也不確定地獄位面究竟在何處。只是地獄位面沒有太陽,關于地獄位面位于地底還是另一個世界的言論到現在還沒有被證實。”
“唯一確定的是,地獄絕對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我也是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才了解世界上除了熔巖的紅色,巖石的黑色之外,還有別的顏色。”
“魔族到達這個世界的原因,據說是被某些惡魔學家意外召喚了吧,后來成批量的入侵現實世界,結果遭遇了剛剛屠龍歸來的十字軍軍隊,據說很多魔族族群都已經毀滅了。可持續發展真的是一門必修課程。”
聊著一些魔族的話題,萊爾感覺自己對地獄熟悉了不少,那種對對于這個禁忌詞匯的恐懼感也消減了部分。
黑底紅環的巨大傳送門在兩根地獄之釘中間形成,費瑪·黑淵活動手腕,將傳送門完成的好消息告訴了萊爾。
“疫醫先生,現在你可以登上你的脊骨之輪了,當戰鼓第十三次奏響的時候,那就是地獄火比賽正式開始的時間。不用擔心,我會通知您的。”
“謝謝你,費瑪小姐。”萊爾深吸一口氣,準備將自己移動到脊骨巨輪的內部。
“請稍等一下,疫醫先生。”
在萊爾身后,費瑪·黑淵快步走了上來,她抓住萊爾的衣領,開始整理萊爾的服飾。歪斜的帽子,鳥嘴面具皮帶的松緊程度,皮質外套上的褶皺,費瑪都一絲不茍的一一撫平。
認真地不像一個魔族。
萊爾問出了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問題。
“費瑪小姐,為什么會成為我的關照人?”
讓黑淵角斗場的管理人成為關照人這種服侍角斗士的職業,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除非是她自愿如此,比如說,想要近距離看一看墮天使之子,對于追星瘋狂的魔族來說,這并非不可能。
但是對于費瑪·黑淵,這似乎就是不可能。
費瑪看著萊爾的眼神沒有絲毫狂熱,甚至冷淡過頭了。
“成為疫醫先生的管理人,確實是我自愿申請的。對于另一位黑淵王子,我感到很好奇。”
“至于現在,我也確定了。”
“疫醫先生,是絕對不會完整地回來的。”
“所以,請允許我為您整理遺容吧。”
萊爾被她的話噎了個半死,但在好看女孩子面前逞強的丑陋心理還是讓萊爾做出了反駁。
“你怎么確定我不會在比賽中獲勝呢?”
費瑪的眼睛一片清明。
“因為在我眼中,疫醫先生并沒有特別之處。比起流言,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許您還有所隱藏,但我的判斷不會考慮莫須有的不穩定因素。如果疫醫先生真的能讓我驚訝的話,那就盡管去做好了。”
“疫醫先生,無法在地獄中戰勝魔族。”
“魔族是散播恐懼制造毀滅的混亂斗士。哪怕是圣光,也不會地獄中閃亮。雖然這個觀點沒法證明,但我篤信我們魔族的能力。”
“更何況,疫醫先生本身就處在他人的惡意之中。”
費瑪·黑淵湊近到萊爾耳邊。
“地獄的力量來自于無法窺視源頭的恐懼。希望疫醫先生能夠記住這一點,并在地獄好好活下去。”
這絕對不是意識過剩,而是對于沒來由友善的警惕而已。帶著這樣的想法,萊爾問出了最后的問題。
“費瑪小姐,為什么會和我說這么多,僅僅是因為好奇嗎?”如果僅僅是好奇,后面的警告和提示完全沒必要說吧。
黑淵的戰鼓開始敲響,萊爾進入了脊骨巨輪之中待機。
費瑪·黑淵伸手捏著自己的下巴,抬頭看著天花板思考,沒過多久,那雙紅玉一樣剔透的眼睛看著脊骨巨輪,仿佛透過血肉和骨骼的支架直視其中的萊爾,給出了答案。
“因為疫醫先生小小的一只,又很有禮貌,都是我喜歡的特質呢。”
“而且為了彌補內心的愧疚感,必須要做點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