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結在桌面的肉塊,隨著自己的旨意活動著。就像曾幾何時經歷的課程一樣,用鋒利的刀片劃開傷口,將埋藏于血肉之下的真理展現出來。鮮血中奔涌的生命鮮活,斷骨邊緣不斷掙扎的意志。
這些都沒有在萊爾眼前的肉團中浮現,它就像一個里外如一的紅面團子,并沒有人體精妙的構造,就只是偽裝而已,在魔力驅動下的一層皮囊。
它不會告訴我們真理,它需要我們塑造它的真理。萊爾放下銀亮的小刀,黑色的手套因為鮮血變得臟污,即使在草藥的掩蓋下,還是能夠聞到淡薄的鐵銹味。
看著自己因為手套顯得笨拙的手掌,萊爾帶上了曾經實驗的慎重。
“妮婭。”
蔓延的微小觸須就像在身軀上游動的蛇群,在萊爾的手臂上編織出一張涌流的網,觸須爬上了自己的手掌,如同穿上了另一只手套,詭異的手套。隨著自身涌動的魔力在指間延伸出絲線,血肉手套上,一根根細小的血絲如同生長的寄生槲開始甩動自己的身體,圍繞著魔力絲線舞蹈。
萊爾伸出了自己的手掌,輕柔的觸碰血肉的內側。就像撫摸嬌嫩的肌膚,移動的手臂就像一位優雅舞動的舞者。隨著它的活動,血肉發生了異化,軟嫩的部位組成了血管組成了血管,堅硬的區域拉伸出肌肉的紋理,敏感的位置和其他人分離出去,帶著微弱的電信號變成了神經。原本實心的內部血肉開始鼓脹,在看不到的區域形成一個個囊室,發育的器官就像植物生長的果實,躲在了一個個保護艙里。
魔力巨大消耗帶來的虛脫并沒有干擾萊爾,此刻,他看著在自己手中不斷變形的偽裝,內心已經進入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一種被傲慢和滿足填滿的迷醉。他喜歡這種感覺,自己正如同造物主一樣,拔起山丘,擠壓低谷,讓生命的源泉在自己規定的路線下匯成河流。自己就像一位偉大的藝術家,一位紡織工人,在編織生命。
線斷了。
妮婭的觸須把萊爾的手掌團成了一個包子,在密集觸須網的封鎖下,一絲魔力都沒有流出去。這是兩人提前就約定好的事。似乎是一種神秘現象,每當萊爾打算給血肉分身塑造內部形態,自身都會進入一種忘我的狀態,即使抽干了身體的最后一絲魔力也不知道停息。為了避免身體的再一次魔力休克,妮婭成為了萊爾的監查器和保險絲。
萊爾看著血肉內部,大腦和消化系統的雕塑才完成了一半不到,自己的魔力還是太微小了。沒有形成系統的單個器官最終只會走向衰竭,帶著惋惜,萊爾讓血肉吞噬了那些器官組織。
“想和阿里安娜共進晚餐真是一件困難的事。”肉塊的傷痕開始自我治愈,仿佛兩個小時展現出的生命瑰麗都只是一場夢境。
萊爾敲打自己的太陽穴,自己的大腦有點發昏,看來短時間已經不能夠再進行研究了。
“又失敗了,老大。”
三個同伴放下手中的羊皮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符正是他們觀看萊爾操作的筆記,他們在學習血肉的奧妙,為了未來的巨大造物。
“還是魔力量不夠,我估計著,大概四鎖左右,我就能塑造一個完美的人類軀體了。”
操縱將筆記認真收好,“主要還是構造血肉的條件太麻煩了,必須使用自身魔力的限制,使得很多替代魔力無法使用,真是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個限制。”
“這我倒是能夠理解,血肉塑造誕生了身體的排他性,就像不同身軀的器官無法兼容一樣。”
“可是,我們死靈造物的器官不是通用的嗎?”
也許是我在仿造活人吧,萊爾的心里沒來由地想到這句話。由死入生,老師,我可能真的走上了一條異常之路。
“別想那么多了,今晚還有課程。老大今晚來不了,那我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今晚的新課可能又是一個挑戰,今晚可沒有超新星為我們擋刀。”
萊爾明早就打算啟程,前往圣城洛卡羅特,所以,今晚的課程,他不參與,而是為了明天的旅程養精蓄銳。
和同伴們揮手道別,萊爾并沒有聽到晚風中他們議論的聲音。
“今晚是哪位教授的課程?”
“阿諾因教授,血肉的奇跡和獨立性。”
萊爾回到了奢靡之杯,紳士先生這幾夜都倚靠在陽臺上,在緋紅月光下的映照下吹響故鄉的凄美夜曲。萊爾停下腳步欣賞他的音樂,那種清冷婉轉的笛聲才更符合自己的喜好。也許是最近耳朵經歷的折磨過于繁重,萊爾感覺紳士先生的演奏又好聽了不少,音樂中無奈的嘆息和哀求的畫面浮現在自己的腦海里,深刻了許多。
曲罷,萊爾自然地用掌聲表達了自己的贊美。就像是勾動了紳士先生的回憶,他朝著萊爾行了一個吹奏者的禮節,一種古怪中帶著俏皮的禮節。
“太棒了,紳士先生,你應該像安娜一樣舉辦自己的音樂演出。”
紳士先生只是禮貌地微笑幾聲,“我只會吹奏幾首簡單的曲子,自己沒有實力也沒有想法成為一個演奏家。像我這樣的,還是在無人的角落低鳴就好了。”
“不說這些了,聽說你又要遠行了,疫醫。”
“是的,紳士先生,我要前往洛卡羅特參加一場屬于圣光的慶典。”
紳士先生停頓了一瞬間,短暫到極致的停頓并沒有讓萊爾察覺。
“洛卡羅特,疫醫,你的身份,去那種地方太危險了。身為你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洛卡羅特現在是圣光之城,這對于我們,是絕對危險的地方。”
萊爾在面具下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的關心,紳士先生,但是我做了充足的準備,所以,我不會有事的。”
走上了奢靡之杯中心的傳送門,萊爾最后看了紳士一眼。
“來自你的朋友的一個小建議,紳士先生。你的故鄉的曲子和你并不相符,文學社的優秀人員可不會這樣自怨自艾。我的朋友,嘗試著演奏些歡快的曲子吧。”
“哪怕一開始難聽,也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