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爾并沒有聽清維納傳進自己腦海的聲音,因為那聲音,在萊爾的腦海中,是如此的渺小。
萊爾腦海中,出現了一片深海。
人魚,海怪,怪魚,甲殼類,頭足類。在陸地生物眼中,陰暗危險的海洋,萊爾能感受到其中生命的繁多和奇詭。它們的骨骼,它們的脈搏,萊爾感受著它們,就像感受著自己的心跳一樣熟悉。
作為自己天賦的妮婭也感同身受。她的軀體在海水中擴張著,強韌的腕足,尖利的鉤爪,幽暗的知識。
“我們該回去了,疫醫。”維納的表情變得痛苦,她后頸上的水蛭正在撕咬自己的皮膚,那股疼痛幾乎要讓自己昏厥。阿諾因似乎很生氣。
將萊爾摟在懷里,維納重新游向水面。
萊爾被丟上了岸,他渾身濕透,蒸發的水汽在奪走他的體溫。寒冷讓他的腦袋稍微冷靜了下來,萊爾扶著像是有激流在里面流動的大腦,艱難地看著維納。
她趴倒在臺階上,脫離海水的人魚,只是一個狼狽的女孩,水中的奇跡完全消散,她的身形依舊柔美,但不及她在水中的十分之一。青藍色的血液順著脊背改變她鱗片的顏色,最后順著尾鰭的紋路流入池中。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除了疲憊。但萊爾知道,倘若自己和她的手掌合握,就能感受到她內心的痛苦。她的瞳孔變成了深紫色,眼眸無神地望著萊爾,沒有言語。
忍受著大腦的脹疼,萊爾朝著維納的方向爬去,只想要抓住她的手,感受她的一切。
一雙骯臟的沾滿淤泥的畸形腿足擋在了自己面前。
阿諾因的嘴上掛著惡劣的笑容,從口腔里露出一口爛牙,像是鯊魚齒的小三角。
“安德瑞的規定,成員的私有物不容侵犯。你的奇妙動物體驗已經結束了,蟲子。”
維納不是你的奇特動物,她是一個有著自己思想的想家的女孩。
哪怕心里幾乎被憤懣填滿,萊爾終究沒有打破安德瑞的規則。因為他說的是對的,維納已經被他操控了。
“怎樣你才會給她自由?”
阿諾因的眼睛微瞇,從那條隙縫中,露出像是鯊魚聞到血腥的神采。
他伸出了滑膩的手,掐住萊爾的脖頸。
他的聲音很慢,所以口中污物完全連貫的流淌在萊爾的面具前,浸濕了他的小半張面具。
“拿阿諾因的美人來換,阿諾因能感受到,她就在你的身上。但是阿諾因找不到,你要自己交給阿諾因,蟲子。”
“你休想,我不會把妮婭交給任何人。”
阿諾因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像是污泥又像是排泄物的東西被吐在了萊爾的面具上。
“阿諾因很仁慈,阿諾因給你考慮的時間,一周之后,阿諾因就會拿寶貝人魚開始生物改造實驗,但是阿諾因會一直等著你的,寶貝人魚長出兩顆腦袋,你也會喜歡的,對不對?”
萊爾失魂落魄地走在回程的路上。
“疫醫,你的血肉知識,掌握的如何。”
“都在腦海里,老師。”
“太棒了,我們立刻開始補習吧,我迫不及待地看見你的新造物了。”
萊爾停下了腳步,轉身正對著巨龍,彎腰道歉。
“我很抱歉,老師,我短時間里,恐怕很難有心思去考慮造物改造的事。”雖然這樣的決定十分兒戲,但萊爾無法放下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睛,一周的時間就像是掛在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壓得自己無法集中注意力。
“你被魅惑了,疫醫。人魚是擅長魅惑的海洋種族,它們靠著姣好的容貌和傳說中的歌聲狩獵,將獵物拖進海底享用。”
“不,那不是魅惑,老師。我可以確定,自己真實地感受著人魚的一切,她的思想,她的情緒,她的記憶。人魚會心靈溝通。”咱受到魅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是不是魅惑,能分清的。
“心靈溝通,那倒是相當罕見的能力。如果是真的,這說不定算得上一個大發現了,我們對于人魚知之甚少。”
“欸,難道安德瑞的學者不了解人魚嗎?”
“當然,人魚可是相當罕見的生物,而且,很少有安德瑞人能夠真正了解他們,事實上,很多生物,對我們都會帶著戒備和畏懼的心理,但你好像不在此列,這也是純潔者的能力吧。”
“可能吧。”
“那么,你打算把那條人魚救出來?”
“是的,我會竭盡全力。”
“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告訴我,疫醫,我非常樂意幫助我的學生,順便給阿諾因添堵。”
巨龍先生和萊爾分成了兩路,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忙,選擇了另一條支道。
萊爾在安德瑞的光影中移動,腦海中依然在想著拯救維納的辦法。
直到那個實在無法忽略的人影出現在面前。
像是窗簾的白色花紋布籠罩全身,頭頂的碎花中刺出兩根鹿角,這樣的一個身影,緊靠著奢靡之杯的大門,像是一條蠕蟲一樣在扭動著身體。
一陣惡心的感覺,萊爾覺得自己應該過幾分鐘再回來。
“疫醫先生,別走,是我!”
蠕動人影跳動著走了過來。
萊爾只好重新拾起禮儀。
“你在我們社團門口做什么,記者先生。”
“啊,本來想在這邊挖一些阿里安娜的小道消息,結果走到一半,我的皺邊碎花格裙的腰帶斷了,一路松松垮垮的,有點小麻煩。”
所以,你剛才是在穿裙子嗎?萊爾后悔提問了。
“記者先生,你披著這張窗簾,哪怕穿在好看的衣服,別人也看不到啊。”
“這不是窗簾!這可是發斯諾皇室榮耀布匹限量版!你知不知道,這樣的一小塊,就花掉了我和紳士妄想勞動所得的全部!這是時尚,這是藝術,我追隨時尚不是為了給別人看,是為了滿足自己!算了,和你也說不通。疫醫,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解答。”
“如果我可以答得上來的話。”
“近期有安德瑞成員看見阿里安娜女士帶著疑似她女兒的人物在安德瑞城堡散步,你對此事了解嗎?你知道阿里安娜是如何得到一個女兒的嗎?你知道這個孩子的生父是誰嗎?”
“阿里安娜的女兒?”萊爾思索著,正巧妮婭的黑色觸手戳了戳自己的脊背。說不定是阿里安娜帶著偽裝的妮婭在散步。
“我確實比較了解,但我要事先聲明,那不是阿里安娜的女兒。是我的分身,你可以理解為我的造物。”
“什么?這可是個大新聞!”記者先生掏出羊皮紙飛快書寫著。
“安德瑞女神阿里安娜女士居然和安德瑞新人圣光之種純潔者疫醫有著不可描述的關系。震驚,疫醫疑是阿里安娜女兒的生父!并且阿里安娜還被卷入了關于子女名分的糾紛,連母親的身份都要失去了嗎?只有最近才懇求疫醫和自己的愛女見上了幾面,這個家庭究竟會走向何方?能夠讓納斯蘭家族低聲下氣的疫醫背后又有著什么樣的身份?圣光毒瘤雷蒙先生又在這場壓迫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不論如何,請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歡迎大家關注安德瑞新聞報第一千四百二十三期,納斯蘭和圣光的愛恨糾纏,我是記者,我會跟蹤接下來的故事進展,請大家拭目以待。”
萊爾驚訝地看著記者先生。
“你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