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黑暗中行進了一兩分鐘，在昏黃的燭光下，萊爾看到了一個陰暗的房間，他們真的很小心，連光蝠都不使用，而是使用老式的蠟燭，起碼蠟燭沒有嘴巴暴露他們的違規，當然，也可能是儀式的一部分。
“魔咒即神秘，神秘無法公之于眾，魔研社施法者的第一堂課，那就是保守神秘，最少的目擊者保證最大的成功率，這并不是虛構的，很多新力量的出現，都開始于一人的獨自研究。”
說話的是紳士先生，通過那雙眼睛，他能洞察人心。
萊爾聽到了鼓泡聲，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湯汁沸騰的聲音，他看到了一口黑色大鍋，大到裝下他綽綽有余，一只大湯匙在鍋里攪拌，一股帶著寒意的熱辣涌入鼻腔，帶著點薄荷味？只是近似，那種感覺很難形容，萊爾生出了一種沖動，一種想要跳進鍋里，溺斃在湯汁中的沖動。
另一個聲音從大鍋旁的黑暗角落出現，“抓住他，他的天賦沒有蘇醒，本能的誘惑太強大了，在我把魔藥調好之前，我希望他離鍋子十步開外。”
奇跡很快做出了反應，他打了個響指，墻壁上的石塊拉伸成一道鞭子，像蛇一樣捆縛在萊爾身上。
紳士先生攙扶住正在傾倒的萊爾，“堅持住，疫醫，這是正常現象，那是你的生物本能，它感受到了進化的契機，別屈服于它，忍耐，沒事的，一切都是正常的。”
“那可不正常。正常的反應可沒有這么劇烈，除他之外，我見過最強的癮癥，是全身發抖。你看，他現在只有腳能活動，都想往這爬，這是為什么，是因為身懷欲望的副作用嗎？”
“不清楚，這不正是我們在這里的原因嗎？研究欲望存在的規律，靈感。”奇跡開始在房間正中心的石板上刻畫法陣。
那是一個結構復雜的倒五芒星。
“奇跡，我沒聽說過，覺醒儀式要用到惡魔法陣，你打算找惡魔借力？”紳士先生作為一個看護者提出自己的疑問。
“無知，難道世界上的所有五角星都歸惡魔管？是的，我是要借力，畢竟魔法之神就像個腦子死機的銹鐵機器，所有不按規矩來的行為都不被允許。你看到山羊頭骨了嗎？沒有！你看到靈魂硬幣了嗎？也沒有！你看到契約羊皮紙了嗎？還是沒有！我所需要的材料，只是這個。”
奇跡得意地拿出一個布包，揭開后，里面是一團發黑的腐肉，鮮嫩流汁，“我稱為欺詐之肉。模仿海怪合成的人工肉塊，比起狡詐講契約精神的魔鬼，我更愿意和蠢貨做交易，是的，我的借力對象，是沉睡在星海的遠古之神，只要祂吃下這個，祂的力量，就會像便秘一樣流出，為我所用。”
“糟糕的比喻，我代表文學社，表示對你的不歡迎。”
“嘁，玩物喪志的文學社，對于真正的美不屑一顧，我一點都不稀罕。”
“哦，你今年沒有投稿嗎？”
“…”
“好了，我這邊完成了，用被舍棄的設備進行湯劑配置真費時間，”靈感先生舀起一勺看看成色，陰暗的燈光下，一片漆黑。“妥了，我再加點蔥花收汁，魔藥就做好了。”
“蔥花？靈感，你又擅自改魔藥了，我提醒你，如果失敗了，我就寫篇文章讓你身敗名裂。”紳士先生還是很看重后輩疫醫的安全的。
“沒事的，你不記得靈感的天賦了嗎？他的天賦是，偽命題，用奇詭的做法肯定能達成目的。”
“好了，現在魔藥有了，法陣有了，覺醒材料也有了，開始儀式吧。”
靈感用魔力將萊爾轉移到圓形石板，五芒星圖案的正中央，那些墨水還沒干，延伸的液體就像長出的觸手一樣，深入萊爾的衣物。
“把他的衣服脫掉吧，穿著不方便實驗結果觀測。”
“不行！安德瑞保證每一個成員的隱私，給我撤銷，否則我現在就和律法舉報你倆。”
“紳士，你真是夠了，當初是你聯系我們的，現在就想一腳把我們踹下水了，過河拆橋，河還沒過呢。”
“當初我可不知道你們對有欲望的成員有想法，我們這是各取所需，現在我有點后悔了。”
“不管了，靈感，就穿衣服來吧，魔藥倒上去。”
靈感指揮著大鍋飛起，里面的滾燙汁液傾泄而下，拍打在萊爾身上，他一瞬間停止了掙扎，停止了呼吸。
幻覺由此而生。
就像漂浮在無光的海面上，背后是深邃的海洋，面前的是星空，只是那些光點不顯明亮，不是黑暗在襯托光亮，而是光在襯托黑暗，被感染的病態光亮。
耳邊，恍惚傳出聲音，像不知名的晦澀歌謠。
“無眠者的淚滴，浸濕我的眼睛，我將盲目下沉。”
萊爾沉了下去，沒入深淵，萊爾伸出了手，指尖流逝的，只有自己掙扎時逃逸的小團氣泡，光芒離自己遠去，即使是有別于黑暗的最熹微的明亮，也可望不可及，與黑暗融為一體。
“無辜者的背影，爬上我的脊背，我將不再孤獨。”
生長的聲音，萊爾感覺得到，一種類似鐵銹，又類似植物的東西在自己脊背上生長，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它融化在了海水中，只有暗綠的輪廓還保留著，要不了多久，自己會被吃的一點不剩。
“無情者的憐憫，牽起我的手臂，我將目睹我的…神。”
海流有了動向，它將萊爾拉向遠處，拉向一道泛著微光的人影，他靠近，靠近，再靠近，始終無法讓那個輪廓清晰一點，直到…
祂，動了動。
萊爾意識到，那不是人影，而是……瞳孔，一道特殊的豎瞳，星空是祂的眼瞼，海洋是祂的眼白，人影，是祂的瞳孔。
是的，我目睹了，祂的真容。
盲目自大，膽大妄為。
深海的壓力作用在脆弱的軀殼上，將其頃刻碾碎。
“無知者的欲望，喚醒內心的狂妄，吞噬我的神。”
萊爾的碎裂肢體，就像漂流的殘渣，漸漸模糊，成為一道虛影，一個新的瞳孔。
我，才是祂，你，才是殘渣。
星光沒入海洋，沒有在關注那些碎渣，虛影從海底浮出水面，祂聽到了，群星在為祂歌唱。
“繁衍祂的族群。”
萊爾睜大了眼睛，從幻覺中蘇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