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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太陽高懸,卻突然下起了大雨。
暑氣彌漫,大雨澆在熾熱的地面上,不僅打起了層層泥花,還掀起了層層霧氣,讓本來就悶熱的洛陽變得如蒸籠一般。
城東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外,一個身披蓑衣,佝僂著腰的漢子輕輕扣門,
不多時,院門敞開,
他直接低頭進去,隨手解開身上的蓑衣斗笠,讓滿天大雨嘩啦啦澆在他的身上。
“今天殺了幾個?”
小院的主人頭戴斗笠,面容溫和儒雅,說起殺人的事,似乎是在和這個渾身濕透,散發著淡淡血腥氣的漢子聊家常一般。
“一個都沒殺成。”那個漢子沙啞著嗓子道,
“常雕的圍捕越來越緊,好像已經發現了我,今天我本想刺殺趙儼,可剛剛下手,就遭到衛尉府的圍攻,里面著實有幾個高手。
若不是突然下了大雨,我只怕走不得了。”
那漢子自然就是現在洛陽城中的首席通緝犯韓虓。
他說的輕描淡寫,可實際上肯定經歷了極其慘烈的搏殺,趙儼久經沙場,仇家無數,身邊的護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常雕的衛尉府也有不少能人,韓虓能逃得性命已經是萬幸。
收容韓虓的是已經放飛自我的徐庶。
他雖然位居尚書右仆射,可為了避嫌,他從不插手那些機密要事。
天天和一群文人武士清談論武,日子過得輕松自在,真錢多活少離家近,他不去上班大家還更開心,日子輕松又自在。
徐庶當年也當過游俠,也曾經仗劍走過天涯,閑的沒事跟人論武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收容了韓虓,到現在也沒有被人發覺。
聽完韓虓的講述,徐庶一言不發,
他提起長劍走進院中,不顧天上大雨滂沱,一套精妙的劍法看看使出,讓同樣站在雨中的韓虓看的連連點頭。
“這是…”
“這是當年主公教我的武藝,我這些年荒廢了不少,可當面格斗仍有用處。
你這幾日勤加練習,若是再遭高手圍攻,也有一戰之力。”
韓虓沉默片刻,嘆道:
“徐公,常雕已經發現了我的蹤跡,我不能在此連累了你。”
徐庶輕蔑地笑了笑:
“不怕,我在朝中也有朋友,常雕找不到這里。”
江陵,劉禪已經準備停當。
他只率領三千兵力,沿著湘水向南挺近。
劉禪最初只打算帶一千人,是經不住眾人的反復懇求才把兵力提高到三千。
對進攻交州來說,三千兵力已經很多了。
東吳的大將呂岱跟曹魏的張既一樣現在面臨很尷尬的局面。
他想回到吳地,只有扔下部隊翻山越嶺逃走,或者選擇朝南邊的交趾逃竄——
只要盤踞交州的士燮依然是東吳純臣,他就還有拖延一陣的機會。
但問題是…
士燮好像沒有這個意思。
在滿寵剛剛開始攻打長沙,并亮出交州刺史招牌的時候,已經八十四歲的士燮就已經敏銳地意識到風向變了。
他沒有立刻斷絕跟呂岱的關系,但也以糧草不濟為理由斷絕了對吳軍的支持。
呂岱、薛綜兩人兵力太少,根本擋不住滿寵的攻勢,也只能不斷后退,縮在郁林、蒼梧、合浦三郡瑟瑟發抖。
滿寵之前跟呂岱兩次交手,感覺呂岱帶兵的手藝還可以,但用兵的手藝稀松平常,
他前兩次都輕易獲勝,揍得呂岱潰不成軍,
現在意氣風發,滿寵已經迫不及待打進郁林,抓緊上任交州刺史。
交州刺史啊,
看來太子還是認可我滿寵能力的,
不枉我這兩年兢兢業業,一直為太子埋頭苦干。
要是呂岱不降更好,我正好用他的人頭做我的進身之資。
他率領三千漢軍一路南下,在半路又跟呂岱展開一次遭遇戰,
這次再次獲勝,滿寵更是信心膨脹到了極點。
就這?
這些吳狗,真是給我送功勞來了。
順著湘水一路南下,前方就是一個叫潭中(今柳州潭中縣)的小縣。
這一路到處都是青山碧水,風景如畫,晴空之下空氣溫熱,滿寵坐在船上,解開一身征袍,饒有興趣地看著水中那些迥異于中原的游魚,心情大好。
這交州雖然偏僻了一點,瘴氣多了一點,但這青山碧水間確實是文士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那岸邊的猿猴鳥雀也不怕人,見滿寵的大船過來,還有不少猿猴嗚嗚呼喚,似乎再求滿寵投喂。
潭中的縣城的城墻非常低矮,甚至還沒有陳群家的院墻高,滿寵不廢吹灰之力就進駐城中,他找來幾個當地人,詢問這里敵軍的情況,可當地人完全不會漢話,他描述了半天,當地人也是一臉懵逼。
不過在武陵待久了,滿寵對這些事也有了心理準備。
他叫人將隨船帶來的大量紅薯分給當地人,并交給他們如何享用這種美食。
這些老實巴交的夷人哪里吃過這樣美味的東西,各個激動的眼淚都要流出來,紛紛幫助滿寵裝卸貨物、加固城防,很快,中潭的防御已經有模有樣。
呼,這一路猛進,軍士們也辛苦了,在這休息幾天,稍微等待一下太子,不然平定交州的功勞都被自己搶走,太子的分潤不到半分,這實在不是為官之道。
在太子到來時前將敵人打的大敗,再讓太子收尾,這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滿寵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讓他陷入了生平最大的危機,
甚至超過了在襄陽城下的那一回。
當天夜里,滿寵手下都睡得很踏實。
一路從武陵殺來,奮力南下的過程中他們百戰百勝,也著實辛苦,今天飽覽這壯美的風光,又好好大吃一頓烤魚。
現在眾人都想好好睡一覺,把煩惱都推到明日。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讓他們安寢。
城外,呂岱和薛綜的部隊已經緩緩靠近這座小城。
看著小城城頭那一點點的火光,薛綜頗有些恐懼的咽了口唾沫。
“現在就進攻?”
若是只有他和呂岱,他們是說什么都不敢來這里送死。
但現在,他們有了一個新的指望。
陸遜也來了。
早早被發配到郁林的陸遜現在多有幾分老態,
皺紋爬滿了他的眼角,兩鬢也有了不少白發,曾經意氣風發的江東陸郎在經歷了戰敗和被誣陷的雙重打擊后確實頹廢了不少。
可現在,在東吳面對最大危機的時候,他還是挺身而出。
他要用自己的行動向孫權證明,陸遜是個東吳純臣,
他絕對沒有跟劉禪有半點糾葛,
甚至,他才是東吳最適合領兵做將的那個人。
他看了看黑暗中的潭中小城,緩緩盤坐在地,輕輕搖頭道:
“不,還不是機會。”
被發配來交州后,陸遜沿著當年陸績的足跡,在郁林繼續大力發展民生。
他按照《赤腳醫生手冊》上的說法,帶領當地百姓填平水洼,開辟新路,積極尋找滅蚊熏香,大大減少了瘧疾的發病頻率。
郁林的百姓當年就深感陸績的恩德,聽說陸遜也是陸家人,都對陸遜竭力支持,積極交稅服役,連山中的盜匪也放下武器成為陸遜的護衛,讓陸遜有了一支超過千人的部隊。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交州守不住,也沒法守,但陸遜卻有充足的信心。
他說服一路連連戰敗的呂岱和薛綜將部隊交給自己指揮,趁著黑夜急行軍,緩緩將滿寵四面包圍起來。
不著急。
不著急。
我等了很久,一定要找到一個一擊制勝的機會,一下就將滿寵徹底擊潰。
只可惜,之前蜀軍進攻長沙桂陽的時候領軍之人并不是我,
現在也只能固守,反攻是非常困難了。
看著陸遜氣定神閑的模樣,呂岱和薛綜也放心休息。
他們相信,陸遜一定會帶來一場酣暢的勝利。
日頭終于從黑暗中緩緩穿出,萬丈光芒以不可阻擋的態勢橫掃大地,將周遭的一切照亮。
世間萬物也逐漸蘇醒,緩緩露出了自己本來的色彩。
寂靜的黎明,漢軍還在沉睡,
可已經休息一夜的吳軍卻借著黎明的微光開始前進。
陸遜的一身皮甲,手持長戟,貓著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見城頭越來越近,他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寒聲道:
“吹號!”
蒼涼的號角聲打破了黎明的寂靜。
之后,就是陣陣攝人心魄的鼓點和密集的腳步,
正在城中安歇的漢軍還沒發現是怎么回事,就遭到了吳軍的猛烈進攻。
數十名吳軍的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飛奔過去朝城頭放箭,那些睡眼朦朧四下觀望的漢軍士兵立刻被挨個射翻,慘叫著從城頭呼啦啦墜落下來——
如果是普通的城池,在城下使用弓箭手效果未必就這么好,
可這城頭實在是太過低矮,一輪密集的羽箭,吳軍立刻形成了壓制。
緊接著,大量的吳軍士兵組成人梯,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數千人咆哮著登上城墻,很快打開城門。
直到這會兒滿寵才發現自己遭到了進攻。
睡夢中的他立刻起身,提著鋼刀大步向前,厲聲道:
“不要慌,吳狗能有多大的本事,隨本將殺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