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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老臣有一事相詢。”
“士公請講。”
“太子真的能溝通昊天上帝嗎?”
士燮和劉禪的見面并沒有想象中的這么劍拔弩張和充滿挑釁的味道。
這個占據南疆多年的老人在見到劉禪儀仗的那一刻似乎頓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在弟弟士壹和康僧會的攙扶下緩緩向劉禪的車馬走去,而看到遠處來的只有兩個走路都很緩慢的老人康僧會這個神神叨叨的古怪僧人,劉禪也讓人扶著他從馬車上下來,緩步走向士燮。
士燮是第一次見到劉禪,劉禪也是第一次見到士燮。
在歷史上,這個老人堅定站在孫權的一邊,是南中大亂的罪魁禍首,
歷史上的劉禪肯定恨透了這個老不死的狗賊,聽說他全家被孫權團滅的消息時肯定感慨善惡終有報,然后使勁多吃幾碗白飯慶祝一下。
可現在看著面色枯黃消瘦,滿是皺紋和老年斑的老人謙卑地站在自己面前,劉禪卻無論如何無法拿對待歷史上士燮的態度面對他。
畢竟這是個比自己父親還大20多歲的老人。
這點氣度,劉禪還是要有的。
閱人無數的士燮看到劉禪的表情就知道他對自己沒什么惡意,這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在按照禮數頓首下拜后,士燮氣喘吁吁地站起身來,還不等劉禪多多安撫自己一番,就迫不及待拋出了已經在心中埋藏許久的問題。
昊天上帝…
這個問題已經有很多人問過劉禪。
他的眼神清朗平靜,毫不猶豫地微笑道:
“曹賊篡漢不臣,昊天上帝特命我隨父親匡扶漢室,此事千真萬確。”
“原來是這樣。”
士燮的聲音蒼老沙啞,聽劉禪驗證了自己心中所念,他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又緩緩開口道:
“聽犬子說,太子找到了克制瘟神的方法,是真的嗎?”
“是真的。”劉禪從容地道,“也許不能克制世間萬病,但交州和荊州由血吸蟲造成的惡疾只要依計而行,一定不會大量蔓延。”
“還真厲害。”士燮喃喃地道。
站著聊天也不像這回事,
劉禪邀請士燮登上自己馬車,士燮也從善如流,
在上車是,他還特意撫摸著馬車上的橫木,微笑道:
“這是交州的木頭?”
“是。士公見多識廣。”
士燮感慨地道:
“什么見多識廣,只是年紀大了,呆的久了,這邊的一草一木也都跟自己的家人一樣了。”
士燮做過尚書郎,見識過天家威儀,
中平四年(公元187年)他被任命為交趾太守的時候壓根不曾想過自己居然會交趾待這么久,天下諸侯混戰,朝廷已經懶得再管交州的人士變動,讓他莫名其妙成為了這一方的主宰。
在交州的這些日子,他早就對眼前的一草一木格外熟悉,所以…
他略有些不忿。
“我聽僧會說,太子以為臣這個交趾太守做的不好?”
士燮雖然有不少私心,但他認為自己當太守這項工作還是完成的不錯,
在他任上庇護百姓,消弭戰亂,商業農業都有了發展,連蠻夷也開始接受大漢的文化,并以大漢威儀為榮。
士燮覺得自己已經做得非常不錯,雖然他沒有戰勝這恐怖的瘟神,但他之前也努力過,也請了大量的神醫巫師來治療疾病。
可聽康僧會說,劉禪對他的評價不是很高,這就讓士燮有點不服了。
比別的我不服,
但我做大漢太守這方面,我覺得我做的不比被人差。
劉禪看著士燮眼中的不忿,本想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可他琢磨一番,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錯。”
“愿聽太子指教。”
“敢問士公,交趾此地如何?”
士燮毫不猶豫地道:
“交趾地狹,荒蠻多變,民少開化,
下潦上霧,毒氣重蒸,天上飛鳶都會墜入水中。
山中多有虎豹猛獸為虐,百姓多受…”
這段話士燮已經背的非常熟悉,幾乎是張口就來,可看著劉禪一臉戲謔之色,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到最后,他也只能嘆息道:
“交趾…這里還是不錯的。”
郁林、合浦、高涼(桂省的幾個地方)這些地方荒蠻也就荒蠻了,
可藏在他們更南端的交趾已經有五百年的開發史,靠著紅河三角洲沖擊出來的大片平坦肥沃的土地和便捷的海上絲綢之路,交趾的農商產業遠遠超過了交州其他地區,不客氣地多年沒有打仗的交趾甚至比現在的江陵還要繁華。
那邊的在冊人口常年只有130萬,可據不愿透露姓名的士徽介紹,天下大亂以來,大量的百姓逃往交趾,讓交趾的人口猛增,現在最少有300多萬人。
而這里還有大量鐵礦、銀礦、耕牛和許多珍貴的玉石,非但不荒蠻,還是大漢南國的一顆明珠,有強大的戰略意義,
如果經營好了,能為大漢開發整個南部提供極大的幫助。
(丟掉交趾這么好的地方都是歷史上鐵血強送的功勞,趙大收復兩廣之后居然不肯稍微費點勁往南,平白丟了這么富庶的地方,后來驢車戰神想收復的時候已經打不下來了。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滇省…)
可士燮在這做的時間長了,也多少滋生了野心,不愿意讓別人的勢力插手其中。
他特意保留了交趾這個本來就帶有侮辱性的名字,逢人就吹自己這片土地窮的不行,到處都是瘴氣,只能勉強糊口,大家千萬不要過來。
交趾向北的陸路不好走,大多數人來到郁林合浦一看表示交州真的窮的不行,完全想不到只要再向南一點就能進入一塊非常富庶的土地。
擴張無望,沒什么追求的士燮一家就在這塊土地上盡情享受生活,平靜安樂,幾十年來也沒見他們弄出什么開發和探索。
交趾各地的百姓坐擁這么好的農田依然是窮的只能勉強糊口,唯一能吹得也只有這邊的平穩安寧了。
士燮被劉禪盯得冷汗直冒,頗有些慚愧地低下頭。
“老朽多年來欺瞞朝廷,確實有愧圣人教化,這太守…我確實做的不好。”
當年朝廷讓士燮擔任交趾太守的時候,士燮也是雄心壯志,想要做出一番事業,為這個已經屹立了數百年的王朝增添新的篇章,
想起三十多年前的熱血和雄心,士燮心中更是慚愧非常,竟默默流下眼淚來。
朝廷也是要面子的,士燮認為自己多年來忽悠朝廷說這里是片荒蠻之地行同欺君,劉禪說的應該就是這個。
可沒想到劉禪居然也是一臉懵逼,倒是讓士燮微微有些發懵。
難道太子還掌握了老夫家里做的什么惡事?
這…好像也沒做什么啊。
在士燮看來,自己做太守最不合格的一點是沒有對大漢朝廷說實話,更沒有在天下危機的時候盡人臣本分奮力勤王,
可劉禪一開始是真沒想這么多。
天下軍閥征戰多年,一人劃一片土地自立為王都有的是,別說士燮對大漢朝廷還能保持起碼的尊重。
他只想拿著地圖介紹一下士燮治下的大量資源,告訴士燮坐在一堆寶庫上全然不知,辜負了一片寶地。
沒想到讀圣賢書的士燮最先考慮的居然是對大漢忠誠敬業這方面的問題,一頓腦補還把自己給整哭了,這倒是讓劉禪反而不好意思繼續陰陽他了。
“咳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士公治交趾多年,深得民心,這點…連昊天上帝也看在眼里!”
“真的?”
劉禪如此強大,在他背后支持的神明自然更加強悍無敵。
康僧會和士徽都是見識到了昊天上帝的強大威力才對劉禪畢恭畢敬,士燮聽聞昊天上帝居然贊許自己的功勞,頓時眼睛一亮,蒼老的臉上竟多了幾分期待之色。
這個年紀的人了,考慮的都是自己的身后事,
除了自己的評價,還有自己能不能得到神明的庇護,到了那個世界之后還能享受到不錯的地位。
老年人嘛,在所難免的。
劉禪看著士燮一臉期待的表情,心道好在自己出發之前從千年后做了一些準備,現在,他有信心拿住士燮。
“自然,就是因為如此,孤才愿意來跟士公好生詳談——
我之前已經與叔袆說過,朝廷愿以士公為衛將軍、龍編侯,以叔袆為九真太守,共鎮三郡。”
劉禪的意思很簡單——只要把交趾這塊最富庶的地方讓出來,朝廷也會給你們一個體面臺階下,至于世襲為官的事,還是不要做夢了。
這話他之前已經跟士徽說過,可士燮顯然不情愿,這才大費周章跑到這里來,想要盡力跟劉禪談談。
是時候忽悠士燮去為大漢賣命,積極開拓南國了。
劉禪拍拍手,讓仆役端來一個錦盒。
他打開錦盒,將里面的一板藍色藥片遞給士燮,頗有些慎重的道:
“這是昊天上帝賜給士公的仙藥,據說服下之后會有脫胎換骨的奇效,士公當真是好運道啊。”
黃皓當時把這盒藥送給劉禪的時候一個勁的擠眉弄眼,說這神藥無人不愛,久居高位的老領導要是吃了直接煥發青春,求他辦事簡直是事半功倍。
士燮絲毫不認為劉禪會拿這幾顆藥丸來毒害自己這個老頭子,他從沒見過這樣包裝的東西,更確信這真是仙丹。
雖然脫胎換骨這種說法聽起來就不靠譜,但萬一呢…
萬一還真有什么神奇的造化,倒也不枉此生。
士燮恭敬謝過,肅然道:
“久聞太子心胸似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臣從前多有怠慢,實非為臣之道,今日也愿送太子一件薄禮,還望太子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