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大亂,可處于風暴中心冀縣的劉禪心里沒有絲毫的波瀾。
甚至有點想笑。
可以這么說,這是他出兵以來打的第二輕松的一仗,
僅次于之前出兵救援襄陽,大破文聘的那一次。
考慮到上次有常將軍的影響,這應該是算是他出兵以來打的最安穩,最愜意的一仗。
唔,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常將軍的影子,
至少之前有人經過關平報訊,說曹彰掛帥出征,想來這種大漢純臣除了常將軍之外也沒有第二人。
想到常將軍,劉禪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這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好奇妙啊。
奉命護衛劉禪的姜維見劉禪居然笑容頗為燦爛,忍不住連連點頭,在心中默默稱贊。
太子年少,竟有如此心性,面對驚變兀自不亂,怪不得能統帥千軍萬馬。
“太子?”
“唔?”
“末將一直想跟太子學習兵法,前些日子仿照太子曾經的手段,放出話說郭淮已經投靠我軍,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蛤?我以前做出過這種事嗎?”
“沒有嘛?”姜維一臉懵逼。
劉禪摸了摸下巴,倒是輕輕點了點頭。
“你這么說,倒是也不算錯。”
姜維:…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劉禪緩緩背過雙手,嘆道:
“可惜了啊…伯約,傳令下去,要厚葬王異。”
姜維:???
梁雙嚴重低估了劉禪軍的戰斗力。
他本以為劉禪軍再強,也就是比當年的馬超稍微強那么一點點而已。
梁雙軟禁王異之后,先用城外的胡羌攻打冀縣正門,企圖調動城中的防御力量,然后讓城中的世族一起發動,直接斬殺劉禪。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胡羌聯軍對城門發動進攻之后,諸葛喬立刻下手,對城中的世族展開一輪血洗,這些本來還在等機會偷襲劉禪的涼州世族居然遭到諸葛喬偷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殺的血流成河!
“將軍,這邊走,這邊走,
那些反賊都藏在這邊啊。”
姜家的家主姜岑之前曾經接到過梁雙的邀請,一度也有跟劉禪為敵的念頭。
但隨著姜家在第一次隴右大考試中攫取到了大量的資源及姜維在劉禪身邊的地位原來越高,姜岑的心態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都是做大漢的官,為啥一定要跟太子為難。
就算以后兼并土地隱瞞人口困難一點,但這些人為亂,姜家子弟做官的可能性就會更高,
如果太子能平定雍涼,創造一個更好的局面,他們姜家還可以通過絲綢之路的貿易攫取更多的資財。
思來想去,姜岑決定全面倒向劉禪,他把這些世族盟誓討伐劉禪的具體消息都告訴了虞翻,虞翻手下的校事也是下手果斷。
梁雙驚奇的發現,己方才是被偷襲的一方…
可惡啊,可惡啊,這個姜岑,居然這么無恥!
諸葛喬統帥的部隊有虞翻的校事指導,當真是破家殺人一氣呵成,
梁雙手上掌握的精兵當年能跟馬超戰得有來有回,可他們在巷戰中對上全副武裝的昊天軍,居然毫無還手之力。
句扶緊握大斧,在人群中放肆劈砍,昊天軍眾人也緊緊跟隨,都感覺這一仗比在油江口城下迎戰韓當可順利太多。
這些世族聯軍,比吳軍的精銳差的太遠,如何阻擋劉禪大軍的猛攻。
在丁奉加入戰團之后,戰斗已經變成了一邊倒,
冀縣到處都是喊殺,而城外的胡羌根本無力破城,也只能劫掠一番城外的百姓后抓緊退去。
梁雙見謀劃許久居然落得這個下場,也只能仰天長嘯一聲,抓緊走地道潛逃——
這城中不止一處地道,梁雙這樣的地頭蛇見勢不妙,還是能找到抓緊離開的辦法。
為今之計,也只能抓緊逃到上邽跟楊阜會和,
如果見勢不妙,就抓緊走渭水河谷向東撤退。
逃到長安,還有反擊的機會。
梁雙是這么想的,而他的運氣也確實不錯,
城中一片大亂,虞翻等人還在維持秩序,防止出現有人趁亂搶劫良民的事情,還真一時半會抓不到此人。
梁雙在陰暗的地道中憋屈地奮力前行,好不容易逃出城外,這才松了口氣。
今天能逃得性命,看來是命不該絕。
等逃到關中,以后還要重整兵馬,繼續跟劉禪…
哎,算了,丟了雍涼,大魏還能不能戰勝劉禪還是另說。
等逃到關中,我就隱姓埋名,好好過此一生算了。
管他天子姓劉還是姓曹。
梁雙正坐在地上胡思亂想,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
他一個激靈站起來,見來的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這才松了口氣。
“王夫人,你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被梁雙囚禁的王異。
王異和梁雙在用不用羌胡兵的問題上有很嚴重的沖突,梁雙順手把王異軟禁起來,
他也知道王異的本事,自己不在,她肯定有溜出來的辦法,這倒是不算奇怪。
王異身穿一件皂色深衣,一臉肅穆莊嚴,本來嬌美的臉上因為疲憊多了幾分老態,
她輕輕掠了掠鬢角的長發,悠然嘆息道:
“汝可知,汝召來的那些胡人殺傷了多少天水父老?”
梁雙一怔,臉上隨即露出喜色:
“呵,這些人也不是全無作用,
他們殺人極多,劉禪難以募得兵員和糧食,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梁雙當年掀起天水大亂,見人就殺,見人就搶,王異的兩個兒子也在那次戰亂中被他所殺,他自然不會把區區人命放在心上,
聽說那些羌胡那不是毫無作用,起碼能給劉禪造成一定的損傷,這讓梁雙的心情又稍稍好了一些。
“王夫人,這些事情…”
他見王異臉色鐵青,這才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我等出身此地,少年時羌胡橫行,我等也都許下過效仿壯節侯保境安民的大愿。
我天水人杰地靈,為何偏偏出了爾這種奸狡敗類,我王異真是失心瘋了,才會與爾這種小人聯手!”
“混賬,你罵誰呢!”梁雙頓時不開心了,
今天本來就遭到大敗,心情極其不好,現在王異居然還敢陰陽自己,這讓梁雙更是心態爆炸。
臭女人,還敢胡言亂語,我今日就宰了你!
梁雙猛地躍起,鐵鉗般的大手牢牢抓住王異的脖頸,狠狠發力。
王異呼吸一窒,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
可下一秒,痛苦的人卻換做了梁雙。
一支羽箭準確的洞穿了梁雙的咽喉,梁雙怔怔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緩緩轉身,終于看見了射殺自己的兇手——
居然是郭淮!
果然是…這個叛徒!
這是梁雙人生中最后的印象。
王異并不驚異于郭淮的出現,她朝郭淮緩緩地點點頭,略帶幾分歉意道:
“民婦無能,害的將軍被擒,今日也只能一死謝罪,有勞將軍下手了。”
郭淮的嘴唇動了動,終于緩緩嘆了口氣:
“劉禪用兵如神,智謀甚遠,非我等可及。
現在魏延已經到了段谷,大魏已經回天無力,也只能…如此了。”
郭淮說話的時目光稍稍向身邊移動,
在那邊,丁奉正手握復合弓,一臉莊嚴地看著二人。
倒在地上的梁雙當然不會想到,他軟禁王異,發動胡羌進攻的時候,王異就已經托人向郭淮傳信,請求郭淮向劉禪通傳羌胡跟梁雙聯手的消息。
郭淮當然萬般不愿,他怎么也不肯相信王異居然會向劉禪報訊,
可事實就擺在這里,郭淮萬般不愿,也只能抓緊把梁雙跟羌胡聯手的事情說給劉禪。
劉禪接到報訊的那會兒梁雙已經發動,
雖然劉禪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但聽說王異居然向自己報訊,還是有點意外。
他考慮過這是王異的陷阱,但郭淮表示,王異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這個女人確實很想殺了劉禪,
但生于斯長于斯的鄉土情懷讓她更不能接受胡騎在這片土地上肆意橫行。
她從小就深深敬佩守護冀縣寧死不屈的壯節侯傅燮,發誓絕不會讓胡羌踐踏自己家鄉的土地。
這次魏國為了奪回隴右,開始瘋狂許愿,甚至愿意讓胡羌大軍進駐,這已經觸動了這位奇女子的逆鱗。
劉禪思來想去,讓丁奉帶著郭淮一起埋伏梁雙,如果有什么問題,相信以丁奉的武力和機變也足以應付。
只是看著王異和郭淮兩人互相對視,丁奉居然一時不知道該做怎樣的反應。
這個女人,到底殺不殺?
不殺是給太子惹事,
要是殺了…
好像有點不解風情啊。
太子素來不殺降者,還是立下大功的降者。
他還在猶豫,王異已經緩步走到郭淮的面前,朗聲道:
“還請太子信守承諾,休要用羌胡踐踏我土,
今日王異愿死,還請太子聽我一句——
胡虜奸狡詭詐,不服王化,若遷至中土,早晚必將禍亂蒼生。
還請太子…聽民婦一言。”
王異是必須死的。
她是這次隴右叛亂的組織者和幕后的推手,
更別提她跟馬超有血海深仇,她丈夫還是死在黃忠的手上。
這點,王異也非常清楚。
看著郭淮手上的長弓,她微微頷首,緩緩閉上眼睛。
郭淮長嘆一聲,默默松開了手上的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