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在傳言中那真是一片不毛,鳥不拉屎雞不生蛋。
南中人也很喜歡自己這么說,見人就大吐苦水,說我們那太窮了日子過不下去了,天子朝廷每頓少點一個菜就夠我們吃一年啊巴拉巴拉。
反正南中都窮成這樣了,朝廷還是別來湊熱鬧。
不如放權給我們這些尊崇大漢的地方豪族,保證守一方太平。
和蠻夷打交道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們受苦受累,只要賺那么一丟丟的好處混個溫飽也就夠了。
劉禪答應的很好,
但是讓孟琰有點無語的是,他決定順水推舟,把庲降都督的治所設立在朱提郡境內,以保護忠心耿耿、為大漢做出了巨大貢獻的孟琰。
這就讓孟琰有點不能接受了。
跟領導拉近關系是好事,
可領導把親信就安置在你家門口,隨時監視你的一切,這就有點難受了。
庲降都督責任重大,手掌重兵,要負責隨時征討,
防止之前越嶲蠻夷發動,還要犍為太守去支援的尷尬局面發生。
而且還要收賦稅…
不能啊,我們南中都這么困難了,家里都揭不開鍋,只能拿碧玉這種不值錢的東西來孝敬世子,朝廷怎么能收稅呢?
孟琰心思轉的飛快,已經想了十幾種回答的方案。
劉禪的庲降都督是必須要設立,這是肯定的。
不然時不時就有人來一下,你說每次都是蠻夷自發鬧事,沒有人在后面推波助瀾也沒人相信。
但問題是治所設在哪。
要是愿意設置在平夷或者牂牁境內的任何一點也不錯。
那地方雖然“地多雨潦,寡畜生,又無桑蠶”,但是有秀美的自然風光和各種各樣可愛的野生動物,
如果庲降都督安置去那里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要是安排到朱提…
見劉禪意志堅定,孟琰也只好硬著頭皮道:
“臣以為,庲降都督不適合駐扎朱提啊。”
劉禪眉毛一挑,不快地道:
“孟公不是說南中蠻夷頻頻為亂,殺傷良善?
我這都是為了孟公安危。
難道足下不歡迎朝廷,以為朝廷是…”
“不不不!”孟琰慌忙辯解,
“怎么可能?
南中蠻夷為禍多年,朝廷多年前頻頻剿撫,亦難以平定,
我等久居南中,也是深受其害——
但朱提小地,絕非上官治所,
倒是益州郡有鹽池田漁之饒,金銀畜產之富。
占據此地,足以多募軍資,助大漢北伐,一匡天下!”
死道友不死貧道。
反正朝廷在朱提駐軍孟琰是要絕對反對的,
不為別的,只是擔心朝廷上官的身體情況。
越嶲太靠西,永昌太靠南,牂牁太窮,
朝廷肯定不會在那設置治所。
想來想去,也只有風景如畫、物產豐饒、人民淳樸的益州郡最適合朝廷施展。
最好設在滇池邊上!
那里四季如春,是修身養性的好去處啊。
劉禪滿意地點點頭:
“孟公之言,甚合孤意。
我欲表孟公為偏將軍,率部南征,討平不臣,如何?”
好好的不是說要撫嗎,怎么又要打了?
果然是此番送禮送的不太好,讓世子不開心了?
漢武帝當年平定南蠻,在這設立州郡,遷移了不少漢地百姓抵達此處,
這些百姓在非常困難的情況下為了自保,以血緣為紐帶,聚集在一起生活,并和當地的夷人不斷通婚,形成了“爨、孟、李、董、雍、毛、朱、呂”幾個大姓。
理論上他們這幾個大姓聯合起來也不夠朝廷天兵征討,
但他們組織起來,借助地理優勢防守,朝廷一般也不愿在這種地方投入太大的精力。
孟琰就是想做個中人,讓劉禪和南中大姓各退一步,大家安樂相處,豈不美哉。
可劉禪還是決定,率部南下。
這就有點不太好交代了。
“朝廷的天兵是必須要帶的,
雍闿為亂,背后多有從賊之人,若不處置,豈不是人人效仿,天下大亂?
孟公赤膽忠心,一心為國,還請足下助我一臂之力了。”
孟琰沉默半晌,道:
“若是平定南中,世子準備如何處置南中眾人?”
這算是孟琰試探劉禪的底線了。
如果劉禪真要率軍猛進,誅雍闿三族,那他也沒法說什么。
到時候打就完了,劉禪要是真有這個決心和本事,那也無計可施。
劉禪看在一堆翡翠的份上,也不愿繼續跟孟琰磨牙。
他沉聲道:
“南中荒蕪貧瘠,大漢是為了讓南中漢夷都能吃飽穿暖而來。
為了此事,自然要依仗南中諸姓——”
劉禪照抄諸葛亮在歷史上平定南中的方案,大量遷移南中夷人山民北上——
這勢必會損害南中諸姓的利益,
補償方案就是也授給他們一部分的人口作為部曲,共設立五部都尉。
這五部都尉具體給誰就要看誰跟大漢配合的好了。
說一千道一萬,想讓南中這些人恭服大漢天威,彰顯武力還是在所難免。
孟琰仔細思考,也覺得劉禪的方案已經算是不錯,
他答應幫劉禪效力,自去朱提募集部曲,
而劉禪則以句扶為先部,直接率軍南下,踏入了益州郡的大門。
被劉禪擊敗之后,孟獲早早逃回了益州郡。
他把雍闿全軍覆沒的消息帶回,眾人無不大驚失色,紛紛感慨朝廷的大軍果然厲害。
諸姓雖然互相聯姻,但終究不可能鐵板一塊,已經有人表示應該向劉禪投降,做大漢的鐵忠臣。
也有不少人帶著僥幸的心態,表示劉禪不一定就敢南下,沒有必要急著找劉禪投降。
只有孟獲是堅決的主戰派。
他認為之前失敗不過是中了劉禪的奸計,若是投降豈不是要葬送南中的大好局面。
他召集山中所有的蠻夷首領,跟他們訴說此戰的重要意義。
“劉禪不是一般人,此人所圖者大,想要牢牢占據益州,盤剝我等。
他已經放出話來,要黑狗三百頭,膺前盡黑,螨腦三斗…”(話說作者確實不知道螨腦是啥,前面翻譯成了瑪瑙,有高人指點一下嗎?)
“我說孟頭人啊。”
孟獲正在激情澎湃地講述劉禪的貪婪邪惡,
在一邊靜聽的夷人頭目董荼那懶洋洋地道:
“我聽聞劉禪愛民如子,在越嶲連山中的奴隸都一視同仁,還給他們發衣食,教他們讀書。
要是劉禪能對我等也如此,這倒是一件好事啊。”
“我呸!”孟獲大怒,“是誰妖言惑眾。”
“孟優啊,”董荼那一臉無辜的道,“孟優回來,一個勁訴說劉禪的好處,
他還說劉禪手下的軍士都是義士,要為拯救大漢萬民而來。”
“放屁!”孟獲急的哇哇大叫,“孟優相信劉禪的鬼話,爾等也跟著相信?
劉禪是故意抓了幾個奴隸做戲給孟優看,以邀買人心——
爾等這都相信,真是丟人現眼!
這些漢人,什么時候把我們當過自己人。”
孟優之前的話顯然已經在眾多夷人首領中產生了共鳴。
南中大姓本來就是互相聯姻以對抗山中的夷人,
他們雖然經常跟夷帥聯姻、交易,但終究是互相提防,互相利用,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有不少夷人的頭目會說漢話,可聽孟優說,劉禪的目標是讓奴隸也都學會漢話,徹底把夷漢捏合在一起。
這就很有吸引力了。
這些夷帥也不是傻。
他們也不愿意一直在山上住,跟漢人接觸地久了,他們也向往穩定的生活、良好的名聲、豐富的食物和有秩序的環境。
據孟優說,劉禪表示夷人只要愿意學漢話、接受漢人的風俗,經過一種叫考試的選拔方法合格,就能得到漢人的身份,甚至可以和那些大姓一樣耕種、農桑,甚至…
做官!
“這你也信!”孟獲鼻子都氣歪了。
孟優是不是已經被劉禪收買了?
就算是自己的親弟弟,該殺也得殺!
他強行平復胸中的郁氣,冷笑道:
“這考試之法就是胡鬧…
汝等只會說那兩句漢話就把自己當成漢人了?
我問你們,漢人的文字典籍,汝等誰能看懂?
呵呵,爾等之前也喊著學漢話讀漢書,這么久了,別說劉禪二字,他小名阿斗,誰能給我寫出來,我跪下給他認錯!”
“哎呦!”
話音剛落,另一個夷帥金環三結突然一蹦三尺高,興奮地道:
“我我我我!
我會,我會啊!”
他興奮地排眾而出,開心地道:
“除了一二三,我就會寫阿斗二字,我這就寫給你們看!”
金環三結這廝平時最是粗野,以沒文化為榮,那是當真大字不識。
孟獲還真不信他居然會寫阿斗這么復雜的漢字。
沒想到金環三結還真不是吹牛,他排眾而出,得意洋洋地抽出鋼刀,在地上歪歪斜斜地畫了半天,還真寫出了“阿斗”二字。
平素殺人不眨眼的金環三結為了把這兩個字寫好手都快抽筋,
好不容易寫完,他頗為拘謹地呼了口氣:
“如何,寫的對不對?”
孟獲很想說不對。
可不管怎么看,地上這兩個歪歪扭扭的字…
還真是阿斗!
“哈哈,哈哈哈,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漢人的字,我也會寫了!
哈哈,以后誰還敢看不起老子!”
見金環三結居然還真的寫出字來,眾人紛紛鼓噪起哄。
“哎呦,老三都會寫漢人的字了,不錯啊,劉阿斗說不定讓你做官了!”
“老三好本事啊,汝上輩子肯定是漢人的大書生!”
孟獲嘴角抽動了幾下,難以置信地道:
“汝是怎么會寫這兩個字的?”
記得以前金環三結也咋呼著要學漢話,可學了許久仍是停留在一二三的層次,再多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金環三結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道:
“劉阿斗叫孟優帶回一本漢人大儒虞翻的小說,換做《斗帝傳》。
我請了些漢人讀給我聽,這幾日歡喜非常,也在學習書寫那漢字——
別的字我不認得,斗字可是記在心中。”
又是孟優!
想到親弟弟居然瘋狂背刺自己,孟獲頓感一陣天旋地轉。
“對了,孟頭人,你剛才說,我若寫出來,又要如何來著?”金環三結笑嘻嘻地道。
其余蠻人也紛紛鼓噪:
“是啊是啊,跪下跪下!”
孟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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