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為棋,高手落子牽動到國策,很有自知之明的劉禪不敢在這時候隨便出主意。
壓力全都落在了劉備幾位謀主的身上。
好在,諸葛亮并沒有幾分緊張之色。
“不管曹魏如何用計,上庸、房陵總是一片絕地,
大王可親做書信,安撫副軍將軍,再命申耽、孟達等接受調遣,提防魏軍來襲,
我軍則故意放出得知魏軍來襲之事,讓魏軍知道我們不會輕易放棄三郡。”
“若是魏軍只想逼迫申儀孟達坐反,必不敢大舉來戰,
若是他們真要強攻,只需暗中令副軍將軍提防申儀即可。”
“若是實在守不住,則令副軍將軍即刻回撤,
我軍立刻兩路出擊,一路走漢中東渡,一路從襄陽出兵斷其歸途。
上庸絕地一片,困死魏軍,易如反掌。”
有絕對的實力時,一切陰謀都好解決。
上庸周圍都是山,南邊是水,很容易會被四面包圍。
如果魏軍只是偷襲,告訴劉封小心也就成了;
若是魏軍失心瘋鐵了心要打,那就要劉封注意安全,發現不對抓緊跑路。
到時候魏軍占據上庸,劉備可以兩路包夾——也不用攻城,只需要關羽攻打往山中運糧的糧道,劉備軍則從漢中順流而下阻擋魏軍撤退。
不用多久,魏軍全軍都會被活活困死在城中。
法正也撫掌大笑道:
“孔明之言大妙。
有關將軍占據襄陽,我軍進退自如,自然不懼曹魏。”
這么容易嗎?
曹操這個戰術,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
劉禪皺著眉頭思考許久,突然覺得這個戰術有點眼熟。
這種完全跟常理不符,看起來頗為愚蠢的戰術,好像…
對啊,好像跟我之前用兵有點相似。
我之前那些戰法,在東吳的智慧之士眼中應該也是這般不可思議,可偏偏因為出現了一些偏差導致戰斗徹底變了模樣。
比如阿喬和丁奉兩個人的突襲敵后。
劉禪當然不會以為曹操最后的謀劃是跟自己一樣拍腦袋決定出來,拿來故意騙聰明人腦補。
但他下意識的感覺到,說不定他們埋伏的后招,就是跟自己所謂的那些“計劃”一樣。
當時劉禪是真的不會打仗,純屬瞎指揮導致種種笑果,
可曹魏用兵肯定不是為了搞笑。
劉禪在地圖上研究了許久,看到襄陽的位置,突然心念一動,吞吞吐吐地道:
“以禪愚見,曹魏攻打上庸是虛,攻打襄陽是實,
不如修書一封,請關將軍早做準備,好生提防了。”
襄陽?!
比起雞肋東三郡,襄陽可當真是天下要害所在,
之前生性謹慎的諸葛亮和法正也考慮過魏軍故意賣個破綻,其實主要是奔著襄陽過去。
但法正經過仔細思考,認為這應該不太可能。
曹魏想要進攻襄陽,必須渡江,
只要襄陽堅守一陣子,關羽發現敵情,立刻回師,魏軍肯定會被包圍在襄陽城下,如之前孫權一般慘淡挨揍。
關羽總不會不安排人守家吧?
法正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劉禪頓時一副驚恐之色。
“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魏軍十有八九是沖著襄陽來的,還得叫二叔小心才是。”
小心駛得萬年船。
歷史上關羽也是沒想到守大后方的人會突然叛變會滿盤皆輸,
劉禪立刻央求劉備給關羽寫信,要求很簡單,
關羽如果想出擊,最少要留下關平殿后,然后才能出擊。
至于襄陽城中的叛逆,他一時想不出會是誰,也只好隱隱暗示關羽可能會有敵人的細作,請關羽早做準備。
劉備聽劉禪說的認真,也抓緊給關羽作書,
劉禪又詢問法正身體情況,法正回答說進來一直都好,被昊天欽定要死的黃忠也沒什么大問題,
他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有勞世子掛念了。”法正見劉禪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微笑道,“若是上天真要臣死,臣也是無可奈何,
起碼現在臣吃得下睡得香,
如果再有什么不妥,自會勞煩世子診治。”
“若是僥幸不死,臣定為大漢竭盡心力,萬死不辭。”
好好的干什么說這種話。
法正說的沉重,劉禪感覺壓力很大,一時竟不敢答話。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已經到了深夜。
諸葛亮等人先后告辭,這次真的只留下劉備父子夜話。
劉備打了個哈欠,看著兒子凝神靜思的模樣,老懷大慰。
“睡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說。
對了,還有一件事。”
他拍拍兒子的肩膀,可又有千言萬語涌到嘴邊,忍不住道:
“這次我帶了不少精兵,足以彌補汝麾下不足,
若是用誰,盡管調遣便是。”
之前沒能幫上兒子的忙,讓他被迫獨立面對東吳的大軍,
這次劉備索性給劉禪帶來幾千人馬,任由劉禪調遣。
“汝手下元從都在荊州,若要征戰南中,是去調他們過來,還是為父再給你指派一人隨你同去?”
劉禪剛想說把丁奉等人都給他調來,可轉念一想,現在陽群、鄧銅在防備東吳,丁奉又在防備五溪蠻,若是都調來了,只怕會耽誤大事。
有句扶和諸葛喬統帥昊天軍,討伐戰斗力低下的南蠻應該夠用。
不過,想到諸葛喬熟練的腦補技巧,劉禪心里有點發虛,
思考再三,他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人物。
“父親,兒臣請調王平王子均來我麾下,
有王平,定能擊破南蠻。”
“王平?王子均嗎?”劉備狐疑地道,“為何用子均為將?難道,又是昊天的安排?”
王平投靠劉備的時候漢中之戰已經要結束,
劉備雖然安排王平做了裨將軍,卻并沒有發現王平有什么過人的軍事才能。
不過既然昊天上帝說此人能用,應該不錯,就看他在阿斗手下能發揮出什么本事了。
跟劉禪聊得起勁,劉備已經忘掉了之前的晚安宣言,
他捏了捏兒子日漸圓潤的臉蛋,頗有些啰嗦地道:
“汝為何胖成這副模樣,
從明日起,汝需跟著馬孟起勤奮習武,休要懈怠,
就算有昊天相助,汝也休生的那癡肥模樣,讓人笑話。”
“還有汝那小說,我已經看過…
故事倒還不錯,可是汝這統兵做大事之人,焉能踟躕此道?
更有人說,汝這是要廢先圣之言,立小說之道。
這天下世族都是獨尊儒術,汝休要強推此法,得罪了天下儒士。
橫豎是虞翻主筆,日后別人說起,就說是虞翻的手筆好了。”
劉禪滿腹委屈,心道當時自己不過是跟虞翻抬杠,隨便編出來了一點經義典籍,怎么就惹了這么大的麻煩。
不過說起得罪那些世族,他也略有些不服氣。
“難道那些世族,真的開罪不得?”
“并非開罪不得,”劉備緩緩地道,“只是汝現下年幼力薄,不能操之過急,
就算有些手段,汝也不可讓人早早看破,等羽翼豐滿,再動手不遲。”
“這個道理,為父用了好多年才明白,
希望你能早點懂得。”
劉禪攥緊拳頭,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見劉備多有幾分倦意,他慌忙道:
“還請父親早早歇息。”
劉禪溫和地一笑,捏了捏兒子的胳膊:
“明日早起,我叫馬孟起悉心教你。”
劉禪一晚上都在榻上翻來覆去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一陣是曹魏詭譎的用兵,一陣是荊州繁忙的春耕,一陣是可能出現的南蠻變亂。
到后來,這些全都交織在一起,化作一張巨大的大漢版圖。
那是戚金金送給自己的硬殼綠皮大漢地圖。
那一幅幅圖片在一起匯聚成一幅遼闊的大漢版圖。
雍涼的駿馬、河東的粗鹽、遼東的大雪、中原的粟米、揚州的大船、交州的翡翠一一出現在劉禪面前。
可還沒等劉禪看清楚,這大漢天下又生滿了一堆堆世家豪門高貴的姓名。
大漢垂拱而治,
而實際統治地方州郡的,已經變成這些掌握了絕對力量的豪族。
動搖他們,等于動搖自己。
再往后,這圖畫又通通化作了南下的五胡帶血的屠刀,
一把把鋼刀閃過,一聲聲哀求痛哭,
夢中的劉禪拼命抵抗,卻又讓大漢的版圖一點點被血色蠶食鯨吞,最后全部陸沉。
劉禪騰的一下坐起身來,發現全身大汗淋漓,一時說不出半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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