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電話給我!”
何所長對她說道。
“這是李權的手機。”秋芙雅松開了一直按著的麥克風孔,把手機遞過去的時候,又補充了一句。
何所長點點頭,身體站得筆直,接過手機后恭敬道“您好,我是跳馬鎮派出所的所長何炯。按照規矩,我們審訊犯人后的結果是不會輕易透露給外人的。不過既然您也是公安系統的人,又是領導,那也就不算外人。”
何所長說話就是有藝術。
規矩在他的說法下,輕易就被破解。
“嗯!辛苦你了!”韓警官的聲音一如繼往的威嚴。
論級別,韓警官現在比何所長高了好幾級。
本身,地方上的派出所,與特級城市的公安局在級別上就差了幾級。更何況兩人的職務上又差了兩級。
何所長在上級領導面前如此謙卑,甚至稱得上恭敬,也就不難理解了。
“能為領導效勞,不辛苦!”何所長聽得這句話,已經對韓警官的身份深信無疑。因為只有體制內的領導對下級說話時,才會這么說。
如果換成一個外行,他就會說,謝謝你,非常感謝之類的客套話。
其中的細微差別,只有在體制內混久了的人才能領悟到。
一句辛苦你了,既表達了謝意,又維護了領導的威嚴。這就是領導說話的藝術。
要是讓領導直接對一個下級說,謝謝你啊,太謝謝你了,那多少會降低領導的威嚴感。
“李權這件案子,涉案人員眾多,審訊的時間可能會很長。我向您保證,有了結果后,第一時間向您匯報。”
何所長確定了對方不是什么冒充的假高官之類,態度也是愈發恭敬。
適當的透露了一些細節。
對情況做了說明。
無論語氣還是神態,都像是一個下級在向上級匯報情況。
“行!你忙!”
韓警官永遠都是那么意簡言骸,惜字如金。
這好像也是絕大數領導的說話風格。
可能與他們長期發號施令有關。以最簡短的話語,表達需要表達的意思,省時省力還高效。
“領導再見!”
何所長等到對方掛斷電話后,這才輕吁一口氣。
不知不覺間,他發現自己額頭上全是細汗。
剛才接這個電話,神經高度繃緊,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即便隔著電話都能深刻的感受到。
“把手機還給李權。”何所長把手機遞還給秋芙雅。“小秋,這件事情你做得很對,表現非常不錯。把所有人的口供審完了后,一定要仔細核對,不要出現紕漏,錯誤。”
何所長剛才還罵秋芙雅胡鬧來著。
結果,一轉眼,又夸她做得很對。
秋芙雅心里面有些起伏,臉上卻不敢有任何嘲諷領導的表現。
“明白,我立刻去辦!”她點點頭,神態恭敬。
“哦,對了,先把李權的手銬解了,請他在休息室喝茶,看電視。”何所長吩咐完以后,想了想又道。“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辦吧,順便跟他聊兩句。”
何所長呆在所長的位子上,也有些年頭了。
已經調換了好幾個派出所,就是升不上去。能力不是那么出眾,是一方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也缺少機遇。
這次有機會與一位市局的領導搭上話,這是一個機會啊。
雖然韓政委與他并不是在一個地區工作,但是仍然讓何所長趨之若鶩。
有句老話叫做,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
其實很少人知道下一句,不想當大官的小官不是好官。
為什么這么說呢?
你當著一個小官就心滿意足了,不思進取,那能有工作動力嗎?能每天把基本工作做完就算不錯了。
根本不會動腦筋,花大力氣去把工作做得更好。
只有心中有著目標,有著強烈的升官欲望,才有動力,有興趣千方百計的把工作干好。
何所長直接與韓政委肯定搭不上話,通過李權這層關系,那就好辦多了。
剛才通話時,他能感受到,魔都的這位韓政委對李權非常關心。
說明兩人關系極密切。
這也是他要親自過去給李權解開手銬,然后再跟李權聊聊案情的主要原因。說白了,就是想要討好李權。
當然,如果李權真的犯了法,何所長肯定不會包庇。
何所長一臉威嚴的朝著審訊室走去。
秋芙雅可能覺得走在領導前面不禮貌,于是跟在何所長身后。
洪七宮與洪青風等人正在等待著李權被批準逮捕,然后牢底坐穿的好結果。
這時候看到何所長面無表情的走過來,洪青風自恃身份,上前攔住詢問案情進展。
“何所長,請問對那個叫李權的犯人審訊得怎么樣了?重傷了七人,就算判個無期徒刑都不為過吧!”洪青風一想到李權狠辣的把自己父親與大哥的手腳打斷,他的內心就充滿了恨意。
恨不得判李權一個死刑才解恨。
“急什么?我們警察辦案,哪輪得到你來過問?還有,注意你的用詞,李權并不是犯人,而是犯罪嫌疑人。在沒有定罪之前,他只是有犯罪嫌疑。你身為衛生局的人,也算是體制內的人了,怎么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何所長之前對這個洪青風還算客氣。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可就完全換了一個態度。
一個剛考取公務員,進了衛生局工作的人,與市公安局的政委相比,根本沒有可比性。
更何況,衛生局與公安是兩個不同的系統。
何所長又不傻,自然知道該怎么站隊。
“好的!”
洪青風被何所長一頓罵,臉色不禁陣陣發青。偏偏還不敢有任何不滿。
說得好聽點,他在百姓眼里算個官。
實際上,體制內的人都懂。他也就只是衛生局一個最底層的干事。
在丁香組那些不懂的村民面前耍耍官威,或許還有人買他的賬。敢在何所長面前撅屁股,保證何所長會抬腿就是一飛腳,將他踢飛幾米遠。
洪青風看著何所長帶著那名女警走進了審訊室。他的臉有些陰沉。
“青風,何所長對咱們的態度似乎有不小的變化啊。”洪七宮的目光閃爍,表情陰翳。
“我也感覺出來了,事情怕是有變。大伯,您發現沒有,剛才那個女警匆匆從審訊室內跑出,她的手里拿的手機是李權的。”
洪青風不愧是當年本地的學霸。
觀察力、思考力,都非普通人可比。
“你的意思是?”洪七宮對這位侄子也是非常看重。
“我大膽猜測,剛才很可能是李權打了某個人的電話,然后對審訊他的兩個警察提了什么要求。那個女警做不了主,這才急忙跑去向何所長請示。”
洪青風還真是厲害,居然通過這些蛛絲馬跡能夠推斷出這么多的事情。
而且還被他猜對了七八成左右。
這個洪青風在衛生局當了一段時間的干事,長進還真是挺大的。
可能跟他本身就有這方面的天賦有關。
一些在官場混得風升水起的人,都是有這種鉆營天賦的人。
洪七宮的眼睛亮了亮。
“你是說,狗娃子打電話找了靠山?然后何所長對我們的態度就變了?”
“應該是這樣。我很納悶,李權回來時是走路回來的,穿得也不咋樣,按理說,在外面應該混得跟乞丐差不多。他能找到什么樣的大人物當靠山?”
洪青風滿臉疑惑,絞盡腦汁思考著。
“會不會是他在魔都恰好認識了某位大人物?”洪七宮也知道李權是在魔都讀大學。“我聽人說,他好像在一家大醫院當實習醫生。他給人看病的時候,說不定正好認識了某位大人物。”
洪七宮對醫院的規則壓根不懂。
只能說,鄉下人就算頭腦過人,見識終究有限。
“大伯,我覺得這種可能性為零。首先,實習醫生是沒辦法直接給病人看病的,甚至就連做一些簡單的抽血、插管之類,都需要帶教老師在旁邊親自指導。實習醫生在醫院的地位非常低,可能還不如打掃衛生的保潔。”
洪青風是衛生局的干事,對醫院的這套規則,自然清楚。
“病人治好了病,就算要感謝,也是感謝主治醫生。還有,如今這個社會非常現實,如果自己沒本事,認識誰都沒用。李權這次重傷了好幾人,屬于嚴重犯法,誰敢保他?誰又會冒著巨大風險,替他一個毫無價值的小人物出頭?”
洪青風否定了洪七宮的猜測。
“青風,你讀的書多,又在外面當了官,見多識廣。那你說說,狗娃子剛才打電話到底找的誰?”
洪七宮也知道自己的見識遠不如家族的優秀后輩。
他就是山中的一只土鱉。
也就只能在山里面稱稱山大王。
“找的什么人還不好說。咱們現在靜觀其變好了。李權把我爹和大哥打成重傷,這個仇我一定得報。”
洪青風咬牙切齒道。
正在他們倆人交談的時候,李權走出來了。
所有人都發現了一件事,李權原本反扭在身后,戴著手銬,現在手銬已經解除了。何所長親自陪著,像是招待貴賓級別的客人一樣,引著李權往前走。
李鐵柱夫婦看見兒子出來,急忙迎上前。
“狗娃子,你沒事吧?”
李鐵柱關切的問道。
“爸,我能有什么事?我說過,洪家的人欺負了咱們家,這事全是洪家的錯。他們打傷了您,到時候必須讓他們賠禮道歉,賠醫藥費、誤工費等等。”
李權一臉淡定的對老爹說道。
李鐵柱聽得兒子說沒事,他懸著的心,也就輕松了許多。
不遠處的洪家眾人,聽了李權的話,不禁再次大怒。
特別是洪青風,拳頭捏得嘎吱作響。
只是洪家人也知道李權的厲害,盡管心頭怒火萬丈,卻沒有一人敢上前對付李權。
何所長現在有意討好李權,對李權的父母,也是同樣變得友好熱情。
“大叔大嬸,你們放心好了,警察就是保護人民安全的,從你們兒子目前交代的口供來看,這事錯不在你們。而是洪家之人行兇在前,李權被迫防衛。”
何所長剛才替李權解開手銬前,可能礙著面子,不好意思直接上去就給李權把手銬解了。
而是先把李權的口供看了一遍。
這時候才順勢把李權的手銬解掉了。
“哼,如果李權醫生的口供屬實,自然無罪。”
何所長現在知道了李權的職業,是醫生。
“你…你這是違法亂辦案,我要到上級部門投訴你們。還有,李權剛才到底找的是什么人?以至于讓你們警察這么袒護他?”
洪青風氣得手都在發抖,全身直哆嗦。
他的父親、大哥被人打了,好幾個洪家人都被打成重傷,現在何所長居然告訴他們,兇手李權可能無罪。
“如果你愿意,盡管去投訴好了。我們上一級的市局,又或者更高的主管部門,隨便你怎么投訴。”何所長壓根不怕。
他堂堂派出所的所長,要是被一個衛生局的普通干事,三言兩語就給嚇住了,那還有什么資格當這個所長?
“好,我保證,只要你們敢不公正處理這件案子,我就立刻會去上級主管部門投訴。到時候,拉橫幅,很多人在主管部門的門口靜坐,上街游行抗議…希望你別后悔。”
洪青風冷聲威脅道。
“何某一生行事從不后悔,我只追求法律的公平公正。”
何所長對洪青風自以為厲害的投訴手段,嗤之以鼻。
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辦案公正,又怎會害怕被投訴?
“李權醫師,請先到休息室坐一會,你再把案情經過給我講講。還有大叔、大嬸,你們也是當事人之一,也一起給我講講事情經過。”
何所長沒有再理會氣得鼻子一歪起的洪青風,而是客氣的領著李權一家人進了休息室。
與外面的大廳比起來,休息室好了很多倍。
里面有電視看,有報紙,還有茶喝。
椅子都是皮質的。
比外面的硬椅,好得多。
“洪青風,進來錄口供。”男警察站在審訊室門口,冷冷的對洪青風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