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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生意好壞,既要看個人的努力,也要看歷史的進程。
樂語懂了。
朝廷烈火烹油的旺季,是刺客的淡季,他們必須活得小心謹慎,而且大家也不敢亂用刺客,自然沒多少訂單;
朝廷威嚴掃地的淡季,卻是刺客的旺季,他們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招徠客戶,有多少野心叵測的梟雄,就有多少刺客訂單。
因此刺客們的主線任務,就是維持這個混亂的世道,不能讓它過快結束。
而藍炎,顯然是可以加劇混亂的優秀人選。
因為他能力過人,也有不臣之心。
更重要是,他出身不好。
平民出身的他,在世家大族皇室林立的輝耀,無論如何都難登大雅之堂,終究是為王先驅,為他人做嫁衣。
像這種人,刺客組織根本不愿意殺,甚至愿意做他的生意。
藍炎爬的越高,代表世道越亂。
刺客組織未必一開始就是這么想的,但當他們發現白發刺客奈何不了藍炎,他們馬上就轉變想法了。
像那種‘打了小的來個老的’的葫蘆娃添油戰術,在銀血會和刺客組織這種機構里,是根本不存在的。
樂語拿出‘紛爭面紗’,隨口說道:“我代銀古月問一句,你們這道具能賣嗎?他傾家蕩產都愿意買。”
魚一愣,估計她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找刺客組織購買除了人頭以外的東西。
“我會問首領的。”
魚走到樂語旁邊,拿走紛爭面紗的同時,將一個小冊子交給了樂語。
樂語低頭瞥了一眼,忍不住眼睛一亮:小冊子封面底色漆黑,一個骷髏頭平鋪中央,下面有一行小字——
「白發人送黑發人」。
在這個毫無品牌意識的資本主義萌芽時期,刺客組織居然知道在封面上做功夫增加顧客忠誠度,已經算是超越時代的商業思維了。
怪不得刺客組織這種吃人命飯的生意能長盛不衰,樂語都忍不住想下單嘗鮮了。
樂語不用看都知道里面肯定是有跟刺客組織的聯絡手段,以及基本報價,因此他也不急著看,問道:“按理說,我幫你們拿回紛爭面紗,這應該是我的額外勞動,于情于理,你們刺客組織應該也給我一點好處才行吧?不然以后可沒人幫你們拿丟失的道具了。”
“我會匯報給首領的。”刺客魚例行公事地說道,頭也不回離開議事廳。
沒熱鬧看,銀血會眾人便也跟著散場,這時候聽晚見忽然喊住正要站起來的樂語:“荊會長,紅樂家主,還有諸位,請暫留半步。”
“何事?”急色的泉新停下腳步,不耐煩地問道,看來他一脫離銀血精神海,就感受到香雪海的呼喚了。
“沒事,只是做一個小小的解釋。”聽晚見說道:“各位從藍炎那里聽到許多對聽家的無辜指證,希望大家不要聽從奸人的危言聳聽,我們聽家依然是銀血會忠實的一分子。”
“無辜指證?”蘭堅博忽然道:“但你們好像不無辜啊。”
藍炎當初指證聽家要犧牲銀血會,成就自身家族的軍事轉型,可是將所有疑點都點出來,包括聽古為何力排眾議要求成立談判團,以及本應流放的聽晚見搖身一變變成和陽將軍回來。
聽家行事并非毫無破綻,只是大家蒙在鼓里,當藍炎這個局外人理清玄燭郡的紛亂,他們怎么可能還會相信聽家的花言巧語?
聽家就是要獻祭銀血會換取自身的前途!
現在他們還沒對聽家發脾氣,只是因為形勢不好,而且聽家有人有錢有銃,明擺著就是一個超級硬骨頭,逼急了他們,大家一起玩完。
所以大家在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避開聽朝早,達成了共識:
先穩住聽家,等此間事了,大家聯合起來從各個方面圍剿聽家產業,公布聽家的惡劣行徑,鼓動八十七商會一切瓜分聽家,到時候他們吃肉,官吏軍隊喝湯,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現在聽晚見居然還想解釋,他們只覺得好笑——你將我推下天臺,沒想到我帶了降落傘,現在你跟我說你不是故意的,想讓我原諒你?
放你娘的春秋大夢!
“哎,蘭家主,你別這樣說。”羅鎮嘆息道:“聽家怎么可能害我們?你啊,太年輕了,別聽信藍炎的污蔑啊!”
樂語悠悠說道:“放心吧,我們不會聽信他人的一面之詞,只會看聽家是如何行動。只要聽家不做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我們肯定會相信聽家的。”
“就是就是。”泉新不耐煩地說道:“說完了嗎?那我走了。”
蘭堅博也恍然大悟:“對對對,我們都相信聽家。”
大家紛紛點頭,仿佛真的對聽家好感度滿分。
“看來大家都對聽家頗有成見啊。”聽晚見感嘆道:“數十年辛苦經營的聲望,也會一朝喪盡。”
樂語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過這樣也好。”聽晚見笑道:“我也沒興趣為那個老不死收拾爛攤子,既然大家一開始就確定立場,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他掏出一根香煙,示意弟弟幫他點燃:“我知道你們知道聽家想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們準備做什么。”
“但老不死留下來的不僅僅是爛攤子,還有無數豐厚的遺產。”
“三十幾年的會長生涯,你以為銀血會有多少商會是聽家扶持出來的?”聽晚見漫不經心地說道:“十家?二十家?當然,商人之間只看利益不講感情,然而沒人會覺得,聽家不能帶給他們利益。”
“除此以外,你們對聽家的敵意,也是聽家的機會。比起一心一意想要躋身上流的聽家,世家貴族更害怕你們這些眾志成城的大商人。你們越是想針對聽家,上面對聽家的支持就越大。”
“下有數十商會支持,上有貴族官吏扶持,你們想拿什么跟聽家拼?就連你們之間也不是一條心,大家都是為了求財,只要你們搶不到什么好處,自然就會退縮。”
“無論你們想做什么,最終都只會推動聽家再進一步。”
聽晚見深吸一口香煙,然后朝樂語吐出一個煙圈。
看著如此囂張的挑釁,眾人表情都變了,下意識后退半步,準備給荊正威跟聽晚見讓出打架的位置。
但聽晚見卻是又伸出手拍散煙圈,朝樂語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仿佛剛才只是不小心。
他悠閑說道:
“我雖然討厭老不死,但他設計的道路,的確是聽家走起來最輕松的路。”
“姓聽的,已經不是銀血會這個牢籠所能困住了。”
眾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們雖然也不認為聽家是一個可以輕松對付的對手。
但直到聽晚見將聽家的優勢列舉出來。
他們才意識到。
聽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育成一個怪物了!
樂語輕輕鼓掌:“很精彩的演說,明明是來求饒的,說得好像是給我們一個機會放你一條狗命。這以進為退的手段,我這個會長應該讓給你做,說不定你都能唬住藍炎了。”
“彼此。”聽晚見說道:“荊正威,你剛才的演說也很精彩,這種大權在握的滋味,是不是很爽?”
“但你別忘了,你是因為什么而上位。”
“是因為臨海軍入侵。”
“是因為和陽軍大敗。”
“是因為銀血會處于危機之中。”
“是因為,”聽晚見摁滅煙頭:“聽家需要一個背鍋的,來度過這段困難時期。”
“當然,不可否認,你在談判時表演得很精彩,這個會長,你是實至名歸。”
“所以我很期待,”他眼里冒出奇異的亮光:“在臨海軍離開后,你也還能繼續做出精彩的表演。”
“這個我可保證不了。”樂語笑道:“但我很期待,在臨海軍離開后,你們聽家能給我表演什么精彩的項目。”
“那就請你拭目以待吧,絕對比剛才的煙花更加精彩。”
聽晚見站起來:
“我有個朋友,正在期待與你的再次相會。”
“你好像說了好幾次你的朋友。”樂語支著下巴,瞇起眼睛看著他:“你說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聽晚見搖搖頭:“不,我的這個朋友你也認識。”
“剛才朝你吐煙圈,實在是不好意思。但他聽說你特別討厭煙味,所以他特別想朝你吐煙圈看看你的反應,不過他又不吸煙,為人禮貌做不出這種事,所以一直慫恿我幫他。”
“但我以前也沒見過荊正威你,所以這事就一直耽擱下來,直到現在才有機會完成。”
聽晚見看了看香煙的余灰:“我其實也不喜歡吸煙。”
古怪又單純的惡意…
惡作劇般的愿望…
為人禮貌…
與荊正威有瓜葛…
并且能與聽晚見產生聯系…
樂語臉色微變。
能令擁有冰血體質的他產生表情變化,可見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激蕩。
“荊正武?”
聽晚見臉露驚訝,旋即笑了笑,帶著聽朝早離開。
走出議事廳之前,他的聲音遠遠傳到樂語耳邊:
“不屬于你的位置,你都坐不穩。”
“無論是會長,還是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