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語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畢竟大家都是吃刀口飯的,小心謹慎才是他們的本質。
然而不知出于何種考量,尹冥鴻沉思片刻后,居然真的答應了這場交易。
“你對東陽區銀血會有了解嗎?”
樂語搜了搜陰音隱的資料庫:“嗯…銀血會是一群東陽區商人貴族的聯合,他們排斥任何試圖染指東陽區的勢力,并且會雇傭刺客刺殺敵對負責人。”
更準確來說,銀血會是無名組織的大主顧之一,陰音隱曾經接過不少銀血會的外賣訂單,在半夜三更為他們的敵人送溫暖。陰音隱甚至懷疑,銀血會可能就是無名組織的創始人,就算不是,至少對無名組織也有極大影響力——因為陰音隱從未見過針對銀血會的訂單。
刺客組織可不講究什么‘刺客信條’,收錢就辦事,先殺目標再殺雇主也不是不可能,恰飯嘛,不丟人。然而居然沒有針對銀血會的訂單,已經很能說明銀血會和無名組織的關系了。
“雖然很簡略,但你概括得很準確。”尹冥鴻說道:“只是除了商人、貴族外,還有官員,軍隊,全都是銀血會的勢力范圍。東陽區執政官泉淵,玄燭郡郡守云青河,和陽軍都督蓋世文,望海公呼延修…這四個代表軍政世家頂點的上位者,全部都是銀血會的首腦。”
“然后他們麾下是八十八家豪商,鹽、鐵、武器、紡織品、海產品、糧食、賭博…你能想到的一切東西,都必然在銀血會的經營范圍里。他們內部媾和,統一口徑,調整價格。東陽人從出生時穿的布,到死亡時睡的棺材,都必然要付錢給銀血會。”
尹冥鴻忽然將一柄刀遞給樂語,指出刀鞘的一個紅色的圓圈標記:“凡是銀血會的商品,都會有這么一個紅圓標記。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樂語道:“壟斷剝削。”
“他們一開始開設工廠,高價聘請工人,制造出一大批便宜的工業品,砸到市場令其他小作坊全部活不下去,再花很小的代價收購小作坊的資產。同樣的手段,他們循環往復用了十幾年,幾十年,直到所有人都成為銀血會的機器,窮盡一生為他們工作。”
“就算是這樣,他們也還未知足,借著朝廷無力管轄東陽的時機,他們實行嚴格的長工制度來遮掩他們的蓄奴行為,從奴隸從工人身上壓榨出最后一分利潤。”
尹冥鴻說道:“這里有一句名言,‘東陽的每一片土地都流淌著銀與血’…這就是銀血會。”
樂語道:“聽起來,白夜應該選東陽作為他們的初始據點才對,只要能掀翻銀血會,那白夜就能獲得無數勞動力和資產。”
尹冥鴻苦笑一聲:“我們其實也是這么想的,我們甚至覺得東陽底層人民的生活已經快要接近天際的難民,只要我們宣揚我們的主張,應該能獲得許多人的跟隨。”
“事實上我們也成立了許多底層分部,準備等待時機一舉顛覆銀血,然而…”尹冥鴻搖搖頭:“還沒等我們行動,就總會出現叛徒,然后引來軍隊鎮壓,其他人要么投降,要么反抗,但最后都變成一起起被鎮壓的暴動。”
“后來我們仔細分析,發現是銀血會通過運營與輿論,給工人給底層人民宣揚上等人的美好生活,用‘努力工作就能過上這樣的生活’的謊言削弱他們的反抗心,不僅能進一步壓榨他們的勞動力,還能用金錢異化東陽人的心智,令他們是非不分,唯利是圖。”
“他們實行舉報制度,任何人只要成功舉報逆光分子或者其他勢力的間諜,就能獲得銀血會的嘉獎,獲得大量金錢過上富足奢靡的生活。在這種情況下,白夜行者也是舉步維艱。”
好熟悉的操作,果然資本家是不分世界的嗎…樂語問道:“聽起來很難從內部摧毀,不如先想辦法將其他區建設為根據點,再率領大軍推平東陽區吧。”
“這是白夜對東陽區的戰略規劃,”尹冥鴻點點頭:“只是我們這些東陽人,無法就這樣坐著等待白夜來拯救我們。就算希望渺茫,我們也要想辦法推翻銀血會這座大山,哪怕…哪怕只是令東陽人的生活稍微好過一點,那我們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說到這里,尹冥鴻忍不住冷笑一聲:“正因為那幾次胎死腹中的‘暴動’,銀血會才稍微提高了工人待遇…在那之前,這座礦山每個月都至少要死十幾人,現在每個月只死幾個,運氣好甚至沒人死。”
樂語眨眨眼睛,雖然尹冥鴻說得很氣憤,但依然無法掩蓋其中的輕描淡寫——死十幾個人,死幾個人,對他而言,仿佛跟瓜田有幾個瓜壞了一樣習以為常。
尹冥鴻已經習慣了,陰音隱也習慣了,千羽流甚至不在意…那,我什么時候也會習慣呢?
樂語忽然有點想念那個干完壞事下班后,就會拉他去喝酒,結果自己喝得爛醉拉著自己不停問‘千哥我們這樣是對的吧’的陳輔了。
樂語神游天外,而尹冥鴻也終于說到正題:“我這次的任務目標,就是這座紅月礦山堡壘名義上的主人,荊家嫡系繼承人,荊正威。”
“荊家是銀血八十八商會排名前十的大商會,主要經營礦山和種植園,屬于八十八商會中的激進武斗派。作為荊家嫡系第一順位繼承人,荊正威本來毫無疑問是下一任家主,但隨著幾年前他母親逝去,母族秦家與荊家關系逐漸不和,因此荊正威的地位大降。反倒是他的弟弟荊正武、荊正堂都發展的有聲有色,正在暗中拉攏家族成員謀劃家主之位,只是因為荊正威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還存在,他們沒法做得太過火。”
“荊家家主年過六十久床難醫,只要荊正威一死,他的兩兄弟必定會為家主之位爭奪不休。只要到時候其他覬覦荊家資源的商會推波助瀾,荊家勢必會分裂瓦解,不復目前光景。”
樂語理清里面的信息,說道:“所以你們的目標就是通過殺了荊正威,進而瓦解荊家?”
“是的,荊家因為產業原因,他們是對奴隸需求最旺盛的商會之一。霍老大抓來的奴隸,至少有一半會賣給荊家。”尹冥鴻點頭道:“更重要是,荊家極其敵視逆光分子,甚至會定期派人拷問工人奴隸,白夜很難滲透荊家的地盤。”
“只要荊家產生混亂,或者產業轉移,那我們就可以趁激活擴張白夜分部,暗中積累勢力。哪怕不提這個,其他商會并沒有荊家對奴隸的旺盛需求,荊家一倒,至少可以打擊東陽的奴隸貿易。”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所以先將買家殺了,然后就沒有買賣了…樂語表示理解:“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尹冥鴻沉默了一下:“荊正威是個紈绔子弟,惡行累累,不學無術,殺他很簡單,但他身邊有護衛隊,還有兩位融會貫通境的高手。我本來的計劃,是我自己引開那兩位高手,為其他人刺殺荊正威提供機會…”
“這個計劃風險很大,我也只能見步行事,但荊正威很少會離開玄燭郡,我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但是,荊正威入寢的時候,兩位高手必然不會在旁邊守著他,這個才是最好的刺殺機會。”
樂語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讓我在夜晚潛入他的房間嗎?”
“不可能,融會貫通境高手耳聽八方,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們的注意。”尹冥鴻說道:“荊正威入寢時必然緊閉門窗,你很難在不發出任何動靜的前提下接近他。”
確實,哪怕換了個身體,但擁有‘中級咬戰法’的樂語,各種感官依然極其敏銳。這還是陰音隱的羸弱身體,那些正兒八經修煉到中級的高手,各項屬性不會比他低。
“那你打算讓我怎么做?”樂語問道:“聽起來那兩個高手好像繞不過去啊!”
尹冥鴻沉默片刻:“作為紈绔子弟,荊正威自然是愛好女色的。”
“嗯,然后呢?”
“愛好女色只是表象,他同時也喜歡各種美好的事物,工藝品,書畫,金銀財寶等等。”
“嗯,然后呢?”
“簡單來說,只要是好看的事物,他都應該不會拒絕。”
“嗯,然后…哎?”
炎京。
在莊嚴肅穆的皇家學院正門,鎏金石柱佇立兩側,高祖雕像俯瞰世間,許多年輕的學生魚貫而出,有的人喜氣洋洋眼角都是笑意,有的人臉露憂色甚至一邊走一邊哭。
今天是皇家學院一年一度的入學試,所有具有國中畢業考核‘優’成績表的適齡學生都可以前來參加,共計持續三日,每日進行一輪考試,每名學生只能參加其中一日的考試。
“雨雅!”
剛走到門口,千雨雅就看見黎瑩在揮手招呼她,她走過去發現大家都到了,禮貌問道:“考得如何?”
林雪平靜說道:“應該沒問題。”
奎念弱玩弄她自己的麻花辮,支支吾吾說道:“這個…這個…”
“哎呀別提這個啦!”黎瑩根本不答,直接拉著她們往外走:“今天我們不是說好去嘗嘗炎京的余慶酒樓嗎?聽說里面的桂花糕和松露魚都特別好吃,考了一整天肚子都餓了,走吧走吧~”
她們四個昨天早上就到炎京了,在找到住處休整一晚上后才來參加皇家學院的入學試。本來千雨雅是打算先復習一天,然后參加第三輪考試的,但黎瑩不同意,說著什么‘早死早超生’‘臨時復習不可取’的話,拉著她們直接參加第二輪的考試。
走去余慶酒樓的路上,千雨雅問道:“對了,你喊了奈姐了嗎?奈姐這么照顧我們,我們應該請她吃頓飯。”
“當然喊了,你放心好了!”黎瑩答道。
她們口中的奈姐,指的是名為奈青霓的帥氣大姐姐。在她們從火車下來還一頭霧水的時候,奈青霓便找到她們安排好她們的住處和行程。
她們一開始還以為奈姐是什么壞人,不過奈青霓拿出千羽流和黎銘生的信件,表明自己接了這兩人的委托來照顧她們的,而且林雪似乎也認識奈姐。
值得一提的是,在奈青霓拿出兩封信之后,林雪拉著奈青霓到一旁聊了好久,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
本來奎念弱也有其他人照顧,不過奎念弱強烈希望加入這個小分隊,最后她們便一起擠進了一棟小屋內。
千雨雅忽然道:“都兩天了,應該有新一班車來炎京了吧…”
“行了,知道你哥會來看你了。”黎瑩切了一聲:“對了,你們有沒有看見剛才那位監考老師?好帥哦!又年輕!不知道他教什么的呢?我要是學他教的那門課,成績肯定是第一名!”
奎念弱有些羨慕:“我爹…算了,他肯定不會來。”
林雪說道:“火車一時間可能沒那么快恢復,不過你們可以寫信回去嘛,信件聯絡應該是沒問題的。”
她頓了頓:“奈姐應該有聯絡星刻的特別渠道,等下我們可以問問她。”
“而且明天第三輪考試結束,第二輪的成績也會公布出來。到時候我們上榜了,再寫信回去通知家人慶祝,不是也很好嗎?”
黎瑩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萬一我們落榜了呢?”
林雪笑了笑,沒有回答,顯然她是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寫信嗎…說起來,我們好像從來沒用信件聯系過。’
千雨雅看向前方人聲鼎沸的街市,若有所思起來。
她們一行人來到余慶酒樓,然而直到吃完飯都不見奈姐的蹤影。等她們回到家,才從客廳看見奈姐留下的信息。
「抱歉,急事,今晚不回。」
“不知道奈姐有什么急事呢,難道是——跟男友約會嗎!?”黎瑩有些好奇,千雨雅和奎念弱沒什么反應,只有林雪臉色微變。
她們聊了一會天,便也洗漱上床休憩。她們是四人睡兩間房,黎瑩與林雪身材高挑睡一起,千雨雅和奎念弱身材玲(矮)瓏(矮)睡一起。
奎念弱洗完澡就一臉期待上床等著,看見千雨雅還坐在書桌前,她拍拍床鋪問道:“雨雅你還不睡嗎?”
千雨雅平靜回道:“我待會先睡,你先睡吧。”
千雨雅并不討厭跟奎念弱一起睡覺,雖然后者睡著睡著就喜歡抱人,但總體睡眠體驗還是挺不錯的。
拿出一張信紙,千雨雅開始寫信。從聽到林雪的建議開始,千雨雅腦海里就一直徘徊著這個念頭。
她并不需要知道明天的考試結果,因為那并不重要。
「致兄長羽流:
一別數日,不知君是否安好?我已順利到達炎京,并且認識了多位新朋友,你委托的奈青霓女士是一位優雅體貼的人,她盡心盡力的照顧和教導,既讓我避免了許多麻煩,也為我掃去心中對炎京這座陌生城市的恐懼。
炎京一年四季都是花季,現在是吟詠花的時節,這種花稍微一碰花瓣就會發出脆亮的聲音,十分奇異,跟兄長鍛煉時的聲音頗為相似。
大街分為三條道:人行道、車行道和疾道。人行道在最外側,人流都是在沿著兩側行走,車行道在道中兩側,允許兩路對向車流同時存在,疾道處于道路最中央,僅有兩人肩寬,聽聞是專門為快如疾風的朝廷信使準備,但兩天來我仍未見過傳聞中疾風信使,倒是我昨天看見一輛車,跟兄長坐的公車一模一樣。
今日我與朋友在余慶酒樓吃飯,味道較濃,不及星刻的清淡風味。酒樓旁邊有一間名為‘戰牌會’的商店,似乎戰牌愛好者進行競技的場所,想來兄長你會喜歡的。
炎京目前流行一種名為奶茶的北方飲品,可熱飲可冰飲,感覺跟兄長常飲的蜜糖五花茶差不多。
千雨雅簡單寫了寫這兩天她在炎京的見聞,在信的最后寫上:
「此致敬上,千雨雅」
寫完,她關燈準備睡覺。她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忽然又開燈,在信的倒數第二行寫上:
「你何時來炎京?哥,我想你了。」
千雨雅感覺雙頰有些發熱,她迅速地將信塞進信封里,仿佛怕被誰看到。等她關燈上床,睡得迷迷糊糊的奎念弱又自然而然地抱住她,還蹭了幾下,發出宛如小貓咪的聲音,仿佛找到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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