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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星刻郡醫官司,光療室。

  樂語躺在床上,四盞凸面強光燈照在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兩名醫官雙手在上面揉搓按捶,樂語的身體在他們手里仿佛變成橡皮泥肆意變形又逐漸重組。

  不知過了多久,兩名醫官重重呼出一口氣,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的熱汗,示意學徒們關掉強光燈。

  “結束了嗎?”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的樂語忽然問道。

  醫官們頓時一驚,于醫官愕然問道:“你什么時候醒過來的?”

  “我根本沒有睡著過。”樂語睜開眼睛,悠悠說道:“沸眠湯對我無用。”

  “那你剛才一直都是清醒著接受重構手術?”于醫官一臉難以置信:“你沒有感覺到疼痛嗎?”

  重構手術是醫官外科手術里最常用的手術,醫官們借助強光穿透身體的特性,通過治療戰法在體表進行推拿活血,將斷裂的血管、神經、肌肉乃至骨頭都重新連接,簡單來說就是利用光能暫時填滿傷患的‘漏缺’,欺騙患者身體讓身體誤以為自己‘沒事’,身體機能便會恢復正常運作,達到細胞迅速增生強行愈合的效果。

  身體:我覺得我行了。

  大腦:不,你不…(啪!)

  光:沒錯,你的確行了,沒病走兩步(遞拐杖),看,你的確行了(取走拐杖)!

  重構手術效果極強,但缺點是光芒填充身體時會對患者造成極大的痛苦,甚至會有患者因此痛死。所以以前進行重構手術,都要對患者進行物理催眠——直接打暈。

  近代醫官們發現一種強休眠能力的植物,煮成沸湯后患者會陷入昏迷不醒且沒有副作用,因此沸眠湯便成為重構手術的標配。至于止痛鎮痛的麻醉藥物,倒不是沒有,但基本沒人用——這種藥物對精神多多少少都會有一定損傷,甚至會永久降低精神力,對精神力無比看重的輝耀人自然棄之如履。

  因此于醫官對樂語如此震驚也不足為奇了,他可是知道這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統計司第一特別行動隊隊長千羽流,送院之前剛剛連敗三人轟殺一人,可謂是窮兇極惡之輩。

  患者因為劇痛而怒起暴殺醫官的事,可不算罕見啊。

  想到這里,于醫官就背生冷汗,感覺自己在鬼門關里轉了一圈。

  樂語可不知道于醫官的心理活動,坐起來做了幾個伸展動作,笑道:“不痛,醫官您的手法很好。”

  于醫官看得眉頭狂跳——千羽流傷勢有多重他可是一清二楚,兩道穿透傷,三十八道重擊傷,這種傷勢在星刻郡里也不多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千羽流的身體重構完畢。

  但現在手術剛完成,千羽流居然就敢坐起來亂動?他難道沒感覺到那脆弱的肌肉神經正在哀嚎嗎?

  而且他說重構手術不痛?于醫官偶爾受了小傷也會在清醒狀態給自己做重構手術,哪怕只是治療一下跪搓衣板的膝蓋擦傷,有時候都會被光療刺痛弄得頭皮發麻。

  千羽流剛才幾乎是整個身軀都被光塞滿了啊!

  這感覺應該跟吃了個榴蓮果王差不多吧——帶外殼吃的那種!

  這就是統計司的狠人嗎?

  不僅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于醫官的聲音越加柔和有禮了:“送千隊長回住院部。手術過后三小時內不宜飲食,千隊長還有什么不適嗎?”

  “沒有,勞煩醫官了。”

  樂語坐上輪椅被年輕女醫官推著去住院部。因為沒有電梯,醫官司基本都是二層建筑——而且二層基本是教學辦公區域,一層則是治療、手術、住院區域,方便病人走動。

  一路上樂語并沒有看到多少病人,畢竟能來醫官司看病的人本來就不多,而且除非是權貴或者重癥,否則是沒資格住入醫官司。

  不過絕大多數疾病醫官司都能通過手術推拿進行治愈,沒有住院的必要,而輝耀人因為精神力強化的原因,疾病抗性都比較強,因此哪怕醫療資源稀缺,疾病也并沒有成為輝耀的天災。

  當樂語穿過醫官司中庭的時候,恰好遇見一伙人。

  熟人。

  高進、夏林果、林雪等人臉色低落地往門口走去,他們身后跟著一個牽著小男孩的中年婦女。中年婦女外貌富態圓潤,看的處是一位嬌生慣養的婦人,一直拿著手絹在低聲抽泣。

  高進看見樂語頓時臉色一變,張開嘴巴就要說話,眼看著就要機關槍般噴出數十句大義凜然的訓斥怒罵。但他此時卻是忍住了喉嚨里的千言萬語,側過頭一言不發加快腳步離開。

  其他人也是默不作聲離開,但中年婦女旁邊的一個青年看見樂語就下意顫聲說道:“千羽流!”

  高進暗道一聲糟了,連忙按住中年婦女:“盧姨,冷靜,別沖動!”

  林雪也拉住中年婦女:“盧姨,我們回家吧,好么?”

  但出乎他們預料,中年婦女并沒有激動起來,只是呆呆地注視著樂語的方向,問道:“你就是千羽流嗎?”

  樂語示意推輪椅的女醫官停下,點點頭:“是。”

  林雪和高進等人憂心地看著中年婦女,但中年婦女卻是慢慢蹲下來,抱著旁邊表情有些茫然的小男孩:“小輝,看清楚那個人了嗎?”

  小輝看了看樂語,重重點頭,沒說話。

  “你一定要記住,就是這個人,殺了你的父親,殺了你的大伯。你一定要記住他的名字,你的仇人叫千羽流,你一定要記住這個名字,你長大之后,一定要,一定要,報…仇…嗚嗚…”

  中年婦女說著說著就忍不住低聲抽泣,小輝有些慌亂地伸出手擦擦母親的淚痕:“媽媽別哭了,我會聽話的,媽媽別哭了…”

  旁邊眾人都忍不住眼眶一紅,高進更是兩行清淚飛流直下,而這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是悠悠響起:

  “冤冤相報何時了呢~”

  高進徹底忍不住了,怒吼道:“閉嘴!誰都有資格說這句話,但你千羽流絕對沒有這個資格!”

  “道理誰說出來都是道理,狗牙誰吐出來都是狗牙,不要讓仇恨主宰你的腦袋,欣賞你的敵人,你會有更多收獲。”

  樂語氣定神閑地說道:“難道你們覺得讓一個小孩子從小活在仇恨里就是對的嗎?他連字都沒認全,你們就要讓他學會‘復仇’嗎?他本可有一個幸福的童年,你們非得要摧毀嗎?”

  “他幸福的童年不是被我們摧毀的,是被你摧毀的!”高進大喝道:“你殺了他的大伯林錦耀,又殺了他的父親林雪恩!你難道連一點羞愧都沒有嗎?!”

  “噓。”樂語輕點嘴唇:“這里是醫院,安靜點。”

  頓了頓,他又笑道:“沒有,我一點都沒有感到羞愧。”

  “你——”

  “我是病人,我不跟你吵。真是好心當驢肝肺,這世道都不安穩了,孤兒寡母就好好活著抓住手中的幸福,別想著復仇這種不切實際的事了。”

  樂語嘴角勾起:“如果真的想報仇,我勸你們最好快點,因為…你們很快就沒機會了。”

  林雪恩,是樂語穿越到這個世界后殺的第二個人。

  有趣的是,他殺的第一個人是林錦耀。

  兩兄弟都是死在他手上,讓樂語不禁感覺到一股冥冥之中的惡趣味。

  不過對于林雪恩這個叛徒,樂語沒有絲毫的愧疚。林家人是怨恨他也好,想報仇也好,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們也沒報仇的機會。

  有一說一,按照千羽流現在的身份牌,能活過明年都是老天保佑。那個小孩子長大都是十幾年之后了,那時候千羽流要么墳頭草三米高,要么早就回歸組織洗白冤屈,哪有對方報仇的機會?

  不過仔細想來,千羽流這種內奸死得無聲無息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所以樂語才勸他們一句,不要將時間浪費在報仇這種事上了。

  你們還沒動手,我可能就已經死了!

  但樂語的這番良苦用心,在旁人聽來可就變了味了。高進臉色一變:“千羽流,你難道還想對孤兒寡母出手?!你還是不是人!”

  媽的,真想一個穢土轉生將林錦耀林雪恩兩兄弟復活出來,讓大家知道我其實是白夜派出去的正派間諜,林雪恩才是統計司收買的反派內鬼,讓高進這個沙雕羞愧地跪下來給我唱征服。

  “是啊,但我想想不犯法吧?你去報案啊,看提刑司會不會來抓我啊?”樂語優哉游哉:“你很生氣嗎?你有種就殺了我啊,來啊~”

  “你,你——”

  “我就是喜歡看你這副無能狂怒的樣子,特別是你打又打不過我,說又說不過我,你不如回家種紅薯吧。”樂語心滿意足地笑了,沒辦法曝光身份打臉高進,那就先嘴臭兩句收點利息。

  高進氣得滿臉通紅,忽然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嚇了別人一跳。但他推開別人的攙扶,一臉悲憤地走出醫官司,看來是學乖了不跟樂語正面對線了。

  夏林果看了樂語一眼,默默不言帶著其他人一起離開。

  樂語也沒興趣跟他們扯談,示意后面小心翼翼看戲的女醫官繼續推他去住院部。

  林雪這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樂語的背影,忽然說道:“夏林果,你帶著盧姨和小輝先回家,我還有點事。”

  說吧,林雪便在大家驚訝的眼神里,小步快走追上了樂語的輪椅。

  “千羽流,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愛…你問吧。“樂語下意識想抖個機靈,但想了想還是不抖了。

  “你為什么要殺我二叔。”林雪眉頭輕蹙,眼睛直勾勾看著樂語,輕聲問道:“跟你遭到的銃擊有關嗎?”

  那時候,林雪親眼看著樂語掐住二叔的脖子,將二叔摔破腦袋。

  連續失去兩名至親,林雪腦袋陷入一片空白。雖然她一時間被悲哀和悔恨填滿了心房,但在雙方送往醫官司救治的時候,她敏銳地看見千羽流身上有銃傷。

  千羽流進行前三場戰斗的時候,并沒有這個傷勢,而二叔也沒有動用銃械,因此千羽流的銃傷毫無疑問是來自其他地方的刺殺。

  而且千羽流前面戰斗時沒有明顯的殺機,唯獨與二叔交鋒數回合后忽然殺意暴起,這種違和感讓林雪隱隱約約察覺到這次仇斷里似乎還有更多秘密。

  千羽流剛才的話也很奇怪,雖然聽起來像是普通的嘴臭,但仔細想想又像是善意的勸告。

  因此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林雪忽然心血來潮,或者說,她的第六感讓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找殺父仇人詢問一個答案。

  “有關。”

  林雪睜大了眼睛,小腿微微顫抖,她感覺到自己接下來將聽到一個顛覆她的世界觀的秘密。

  樂語聳聳肩:“畢竟被銃彈打了一下肯定會生氣的嘛,恰好面前有個老混蛋站在面前,我下手狠點也很正常吧?誰知道他腦袋這么不經撞。”

  年輕女醫官聽得一個哆嗦,斜眼看了看林雪,心想不愧是統計司的千隊長,都坐輪椅了還這么囂張,真不怕別人將你輪椅掀了啊?

  然而林雪并沒有如女醫官料想般生氣,她只是靜靜看著樂語好一會兒,忽又問道:“那你為什么沒有殺我?我的劍鞘對準你的胸膛時,我是真的想殺了你,你也肯定知道我會殺了你,但你為什么沒有扭斷我的脖子?”

  因為我饞你的身子啊,樂語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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