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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六章 柳暗依稀又花明

  陳小貓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沉聲道:

  “四郎是巋然君子,我不是。誰讓我身邊的人遭受無妄之災,我就要十倍、百倍還給他!”

  說罷,她眺望了一眼腳下的浮度坊。

  此時,不少浮度人已經站到街面上觀望。這些人中,除了身材高大的輕壯男人,也有老少婦孺,還有一些七八歲的小孩和被抱在懷中的嬰童。

  她冷冷一笑,切齒低語:“這些人,今日恐怕還不夠我殺!”

  她催刀出鞘,紅玉彎刀卷起烈烈風聲,向街面人群飛去。

  人群中頓起驚聲尖叫,陳小貓置若罔聞,眼神冰冷地看著恐怖的刀氣沖向地面。

  忽然,天空橫過一道清光,直奔紅玉彎刀而去。

  萬古清光?

  陳小貓立于高處,看得十分清楚,將紅玉彎刀再次格擋住的正是四郎的法器。

  他都已經那樣了,還催動萬古清光來阻攔自己!

  她心中原本恨意浩瀚,此刻卻陡然覺得極其心痛,收了催動紅玉彎刀的法訣,呆呆站在穹頂廢墟上,神色落寞而悲哀。

  一直守在靜廬的洛長老從遠處御劍而來,他停在陳小貓身旁,遞給她一張包好的錦帕。

  陳小貓掀起錦帕一角,看到新婚第二日四郎從妝匣中為她選的翠色絨花。

  洛長老低聲道:“他說,這里很多人跟你們一樣,只想過平凡溫暖的生活。”

  陳小貓悲從中來,只手捂住口鼻默默流淚。

  洛長老傷感地停了片刻,又道:“他讓你回家。”

  家?如果四郎都沒了,哪里還有家?

  她緩緩跪坐在殘橫斷垣之上,剛才的萬丈恨火轉眼熄滅,只剩無盡悲涼。

  反反復復的折磨之后,四郎終于再次失去意識。

  陳小貓輕輕推開門,垂首望著躺在地板上的四郎,卻不敢碰他。

  她害怕將他驚醒,讓他再次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她甚至有點希望他就這樣躺著,一直不要醒來,至少…不會再經歷煉獄般的折磨。

  此時,窗欞中射進一束陽光,卻把房間襯得陰暗幽涼。

  她細細端詳他的模樣,僅僅一天時間,他好像已經瘦得有些脫相,眼眶比先前凹陷了許多,顴骨也比平常高了一些,嘴角還綴著許多干枯發白的碎皮。

  這才第一天,接來的七天他怎么挺得過?這只會是個越來越絕望的過程,不論怎樣到最后都逃不過一死。

  不如?

  恍惚間,她摸到了腰間的紅玉彎刀,陪著四郎一起解脫的念頭又重新襲來。

  她默默地躺到四郎身旁,緩緩地拔出紅玉彎刀…

  紅玉彎刀不肯出鞘,祝隱用靈力死死咬住刀鞘,還叫來長工一起搶刀。

  三方僵持之間,祝隱威脅道:

  “你可搞清楚,長工他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你要是發狠用蠻力,他就得死。”

  長工拼命抱住一截刀柄,非常認真地點點頭。還瞪大眼睛無辜地望著陳小貓,一副“我可能真會死”的表情。

  陳小貓從地上跳起來,三兩步將長工踢出門外,長工也不示弱,臨走時還牢牢不放,抱走了陳小貓的紅玉彎刀。

  門外,祝隱從紅玉彎刀中化形出來,與長工愁眉苦臉地望著四郎的房間。

  祝隱搖著頭,感嘆道:“看樣子,這下難辦了。”

  長工嘀咕道:“要是我們一直在明州,從來沒有來過堯京就好了。真想念那時,老大雖然十分野蠻,但比現在快樂多了。”

  祝隱不耐煩道:“那么多假設有什么用?我還想假設活佛死而復生,給四郎治好傷,好讓陳小貓繼續天天想鬼點子坑人呢!”

  長工擔憂地問:“四郎要是死了?老大真的也會…死嗎?”

  “誰知道,反正看他們兩個現在的樣子,死與不死有什么區別?不過,四郎要是死了,浮度人肯定會很慘,你沒看到她今天在‘浮云寺’的樣子有多恐怖。”

  一人一龍說著說著,便逐漸沉默。

  夜半,冰冷的月光照進屋中。陳小貓從噩夢中猛然睜眼,聽到耳畔有不尋常的響動。

  “誰?”

  陳小貓從地板上趁身而起,以元力瞬間點燃室內燭火。

  她看到一個高瘦身影正拿著小碗向昏迷的四郎嘴里喂東西。

  那人被陳小貓一驚,手中的碗摔落在地,濺出一灘紅黑濃稠的液體。

  “長工?”

  陳小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她以手做鉗,瞬間卡住長工的脖子,質問道:“你在給四郎喂什么?”

  “小…小貓,放開,我在救他…”長工一面嗆咳,一面解釋。

  陳小貓放開長工,拉著他的衣領來到庭院中。

  她眼中帶著一絲防備,先用“去魅術”檢查了長工是不是幻術所化,然后才問:“碗里是什么?”

  長工犯錯似地垂下頭,低聲道:“是…我的血。”

  “你的血?你有病吧?你以為你是活佛可以用血驅萬鬼嗎?”陳小貓氣急又無語。

  長工依然低著頭,沒有發聲。

  陳小貓正想踢他兩腳讓他滾去睡覺,腦中忽然閃過一個驚掉自己下巴的念頭:

  “兩年多年,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說你來自浮語島…你騙了我吧?”

  陳小貓猶記得那時“浮”字剛出口,長工卻猶豫了一下,才說出后面兩個字。

  長工微微點頭。

  陳小貓盯著高鼻深目的長工,目光變得很犀利:“所以,你來自浮度國?”

  長工把頭垂得更低了些,輕輕點了一下。

  陳小貓背著雙手,湊到長工面前。

  她個頭嬌小,長工又比常人高大,他低下頭,就正好對上陳小貓抬頭向上看的目光。

  陳小貓眉頭微擰,不可思議地道:“你不會告訴我,你就是那個達什么活佛吧?”

  她忽然又想到那兩個可恨的明妃,覺得如果長工就是活佛,那真是個悲劇!

  還好,長工拼命地搖頭。

  陳小貓聽了,又感到遺憾。如果長工是活佛,起碼四郎是有救了,真是可惜…

  “但…我可能是班達仁吉活佛的再世。”

  什么?

  陳小貓側首向上瞧了長工一眼,一時有點難以接受這個說法。

  在反復確認了這一切不是長工的臆想之后,陳小貓才靜下心來聽長工講自己的過往。

  “小貓,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訴你我的真名。我叫阿羅次仁,是浮度草原牧民阿羅澤吉的次子,從降世之時起,便有一些異像伴隨,比如天邊出現五彩華光。

  在我十三歲時,浮度梵院的凈蓮大宗主通過尋魂之術找到了我,將我接到凈蓮宗學習梵義。根據大宗主的說法,我是班達仁吉活佛再世,等到十七歲,我就可以繼承活佛衣缽,重振浮度梵院。”

  陳小貓半信半疑,問長工:“那你怎么會流落到明州成了個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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