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追緝王妃一事,陳小貓掌握了月禮的辦事風格。
這次追緝中,月禮先讓人全冥界發布通緝令,給出了高額懸賞,使平等王妃不敢輕易投奔民戶,從而防止因平等王的聲望激起民變。
隨后,她派出斥候悄悄查清平等王妃行蹤,再出動妖魔精英對護送的副將實施致命一擊。
雖然出現了人靈修士的插曲,但她能馬上改變方略。雖然進展慢了些,卻減少己方精英的損失,又確保了平等王妃的安全,這也說明她并非急功近利不折手段的人。
此人雖然不是一把快刀,頭腦卻足夠清晰,辦事也算穩妥,可堪重用。
翌日,陳小貓便召了月禮入王帳,厚賜了些財帛,又問她:
“月管事是在兩百年前,自愿放棄輪回,進入王庭當侍從的?”
月禮恭謹點頭。
看著眼前這個長相溫厚,氣質持重的女人靈,陳小貓和善微笑,又問:“身邊可還有家人?”
月禮有些遲疑地搖頭:“沒有…”
陳小貓知她有些難言,也不再追問,只道:
“我支配冥界不久,也需要一些背景簡單的隨侍。近日便遴選了四五個省事的女子,你隨我來看一看。”
月禮小心翼翼地隨陳小貓來到王帳外,看到四個女子已經侯在帳門。
其中兩名是從赤羽軍中選出的妖魔族修士,專司負責保衛和傳遞消息;另有兩名女子,則負責伺候日常梳洗、案牘整理等事宜。
待看到最后一名女子時,那伏在地上的嬌小身影,刻意將頭埋得很低。
月禮略略瞠目,神色遲疑。
“怎么,不認識么?”反倒是陳小貓笑著回頭,問了月禮一句。
月禮緊張跪地,聲音微顫:“屬下知錯!請靈尊責罰。”
“你有什么錯?”陳小貓笑容依舊,語氣云淡風輕。
不待月禮回答,她一只手托起月禮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又道:
“伺候本尊的梳洗案牘,雖然瑣碎勞累,但能開眼界、明事理,若是可造之材,假以時日也會有所作為。”
“是…是…謝靈尊。月禮肝腦涂地,無以為報!”月禮五體投地,額頭在地面磕出清亮的聲音。
陳小貓心滿意足,說自己乏了,讓眾人先行退下。
終于有了一把好刀!夜風幽涼,她心情舒暢:
月禮本是吳國一個小戶人家的長女,兩百年前全家亡于兵禍。
那時噩原輪回道的風氣已壞,為了使父母不淪入畜生道,月禮便自愿放棄輪回,入噩原王庭為奴。
她辛苦一百多年,才有銀錢送父母投生了一個好人家。
月禮還有一小妹,名叫月音。
送走父母后,月禮本來打算再湊些錢為她尋一個投生的好去處,不料,輪回道一名官員對月音生了非分之想,月音不從。
糾纏之間,月音失手將那官員刺傷。
低等人靈刺傷羽魔官員,罪當灰飛煙滅。
月禮冒著巨大風險,將月音匿于噩原一處隱蔽居所,數十年來一直生活得戰戰兢兢。
此次陳小貓將月音召為自己的貼身侍女,庇護她遠離危險的同時還指明了前途。
如此大恩,月禮對陳小貓自然感恩戴德。
最重要的是,將月音留在身邊,若月禮對陳小貓有不臣之心,她隨時可以拿捏月音的性命 ——鑄一把刀,最重要是:不讓這把刀有機會傷到自己。
只是狡兔三窟,好刀也不能只有一把。
陳小貓忽然想到天子山抓回的那個人靈。
王庭特設的囚帳就在東南一角,陳小貓信步而來,走到其中一朵小帳前。
掀開帳簾,那人手腳被鐐銬約束,靜坐地上低首冥思。
火光映照出他清瘦側顏,幾縷散亂發絲微垂雙鬢,像一枝懨懨近凋的翠竹,虛弱卻不失風骨。
她心神旌動,不覺微微一愣。
暗罵了自己一句花癡,陳小貓重新收起心神,踱步到四郎面前,清咳了一聲。
四郎抬頭,冷眼看她,神情淡淡。
陳小貓問:“我聽說,你不惜冒著危險進入冥界,是為了尋找你娘子?”
“與你無關。”四郎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和傲然。
“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萬一本尊可以幫到你呢?”陳小貓并不生氣,這種有風骨的人靈多半都有些傲氣,但她有的是辦法。
聽了陳小貓的話,四郎半信半疑地抬眼看了看她,卻沒有立刻說話。
她又笑道:“現如今,整個冥界都由本尊支配。關卡、告示、斥候、暗探,本尊應有盡有,總比你一人四處尋訪有用得多。”
四郎沉吟片刻,才問:“你想我做什么?”
果然是個懂得起的,陳小貓表情滿意:
“不瞞你說,本尊統一冥界,求賢若渴。若你肯為我辦事,我便可動用一切力量幫你尋到娘子。”
聽完陳小貓的話,四郎面帶微嘲:“多謝靈尊美意,我不可能助紂為虐。”
居然如此直接?陳小貓微微蹙眉,感到迷惑:
“拒絕本尊的提議,你不想再見你心心念念之人了嗎?”
四郎忽然低垂雙眸,表情凝重了許多。
許久,他才慘然一笑:
“見不與不見,她都在我心里。”
那人口氣蒼涼,聽得陳小貓都有些想嘆息。
她低抬眼角悄悄睨了他一眼,見他在極力隱忍哽咽。
原來世上也有并不薄幸的男兒?
似是被他感染,陳小貓也覺得心底微涼。
想了片刻,她平復心情開口道:
“那你可曾想過她現時的處境?這冥界魑魅魍魎遍布,若是她現在正在哪處受苦,唯一的希望便是她的夫君,你忍心如此放棄嗎?”
陳小貓見這男子聽了自己的話,雖未言語,卻不由攥緊了雙拳,心中便有了幾分把握。
她假意做出要離開的樣子,卻聽四郎開口道:
“我…可以幫你,但絕不做有違良心之事。”
陳小貓松了口氣,轉身燦然一笑:“冥界有人傳我殘忍暴虐,可也有人覺得我是拯救他們的希望。眾口鑠金,是非曲直相信你慢慢會有所判斷。”
她輕念法訣,解開了四郎手腳上的鐵鏈桎梏,又吩咐月音置備了干凈的帳篷和幾套新衣給四郎。
靜夜沉沉,陳小貓在王帳中放下手中書本,隨手蘸了玉杯中的茶水,于桌面寫了三個字,微笑自語道:
“謝清瀾,名字倒是挺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