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千年永夜，高天如墨。
靈尊大人開恩，今年的曼殊沙華之祭，冥界三域都可開墟市。
天幕之下，夔都長街燈火如織。
曼殊沙華花燈殷紅，更添夜色嬌秾。
這長街從西城門延伸到平等王宮，一路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原本心情沉重的陳小貓，也被滿街花火熨暖了眼神。
她見四郎神思悠遠，輕聲探問：“又在想什么？”
四郎淡笑：“若是從前，你見了這熱鬧景象，早已鉆入人群把所有小吃挨個兒嘗了一遍。”
她點頭：“近來，興致是不如從前。”
回想往昔，她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大抵隨著年歲增長，對很多東西都不再新奇，也很難再找到簡單的快樂。
何況，現時他們的責任本就沉重。
“很多事情急不來，再過幾個時辰就是曼殊沙華之祭，不如將心事稍稍放下，好好休息。”
四郎勸慰得平淡，卻總讓她覺得在理。
既然要去月瀧花田，又不想改換容貌，她和四郎決定選兩套低調些的衣裝。
成衣店中挑了幾遍，陳小貓選了一套羽魔女子的族服。
紅衣垂地，輕紗遮面，額心花鈿嬌艷欲滴。
這服飾在平日顯得累贅，佳節上身卻別有韻味。
四郎則選了一套羽魔男子的青衣常服，只是領上多了一條系巾，輕遮了半張臉。
這樣一來，無人相擾，避免諸多不便。
他們打算待離開月瀧花田時，再揭下面紗，也算是為這花田提升了名氣。
陳小貓與四郎攜手走出夔都，極目之處，萬千山巒都似染了淡淡緋光。
月瀧山在夔都千山的深處，位置確實有些偏僻。
但曼殊沙華之祭這樣的大節，他們準備得并不馬虎。
二人御空而行，遠遠便看到一片殷紅搖曳，星點火光漂浮于花田之上。
花田東面，一片館閣，燈火璀璨。
小夫妻降于花田之外，遠遠便有幾名羽族婦人過來相迎。
陳小貓與四郎攜了手，若平常夫婦般選了山間一個觀景房。
山路崎嶇，帶路的胖婦人給二人講了許多花田的特色。
笑容可掬送到房門前，她又囑咐道：
“兩位歇息一陣，便可到山下花田用些特色餐點。
一個時辰后有水族浮游會，再晚一些，還有鮫人族的雜戲。
可看可玩的都不少，兩位定不要錯過。”
因四郎喜歡潔凈，陳小貓便將床榻之上的被褥和杯碟全部換過。
四郎在一旁看她施為，眼神脈脈。
整理好臥房，二人又來到山下用餐。
因二人選了一等廂房，就餐也有一間單獨偏廂，餐食皆與曼殊沙華有些關聯。
陳小貓與四郎品嘗了花瓣腌制出的腐乳和靈糕，又點了一杯胭脂色的花釀酒。
這曼殊沙華本由眠殊守護，常人不可隨便摘取，為何此處卻可做出如此多的美味？
待花田管事進來問候，她便問了一句。
管事恭敬答道：“眠殊仙子確實不允許我等亂加采摘冥界的曼殊沙華。但花期過后，花朵總會凋謝，我們選那些已然枯萎的花朵使用，卻是無妨。”
“眠殊近日可要來此地？”陳小貓倒是有些想知道天璣大陣被冰封后，她的近況。
“應是要來的。”
見陳小貓點頭，管事又向他們夸了一遍鮫人族的雜戲，才退了出去。
二人坐在偏廂，從窗口看出去，只見大片花海殷紅如海，入鼻清幽芬芳。
花海中，幾只水母和游魚冉冉升起。
雖是在虛空中漂浮，這些水族卻自由自在如在水里游動。
“水族悠游出來了！”
外廂不知誰扯了一嗓子，不少原本在用餐的妖魔都丟下食物向花田跑去。
待妖魔們跑近，才發現水族們游弋的那片花田是用籬笆圍上的。
一時間，妖魔中多了些埋怨之辭。
還有不少妖魔直接站在籬笆外，伸手去抓靠近自己的水族。
幸而水族們都十分機敏，稍有危險，便迅速游走。
這些舉動盡數收入陳小貓眼中，她才明白為何花田中要設籬笆。
想來，若是沒那籬笆，她恐怕都會產生抓只水母帶回王庭的沖動。
花田中水族越來越多，籬笆外的人群也越聚越盛，漸起了一些呼喝聲：
“大白、大白、大白…”
陳小貓轉頭問身旁的矮侍者：“這大白是？”
矮侍者道：“是一只夜光豚，也是本花田的花魁，來此的游人個個都想看呢。”
“哦，今日也會出來么？”陳小貓起了好奇。
“一會兒便出來了。”
話音未來，一只渾身散發幽藍光芒的大豚便拱開殷紅花叢，躍上半空。
大豚身姿歡快，好似迎風戲浪。
妖魔們的呼喊也隨之起伏，熱烈氛圍激得陳小貓都躍躍欲試。
她拉了四郎來到籬笆邊，加入了人擠人大軍。
終于擠到最前排，陳小貓也扯開嗓子對那夜光大豚呼喊。
大白自由自在游躍一會兒，便從空中緩緩潛下，向圍觀的妖魔們游來。
一時間眾聲沸騰，陳小貓也跟其他妖魔一樣，向大白伸出一只手，招呼它來自己身邊玩耍。
大白停在距離人群兩三丈遠處，張著帶笑的小尖嘴將招手的人都看了一遍。
看到陳小貓時，它的眼珠微微發亮，小尖嘴張得更開了些。
陳小貓見它似乎對自己有感應，跳得更高，使勁晃動雙手吸引大白。
“大白，乖乖，快來快來。”陳小貓大聲呼喊，四郎在旁看著她不管不顧的歡快模樣，臉上也有了笑意。
大白將腦袋轉向碩大的豚尾，羞澀的搖了搖頭，又在空中做了一個歡快的回旋，這才睜著閃亮的小眼睛，向陳小貓搖尾游來。
陳小貓看看身邊擁擠呼喊的人群，心中得意，打算待會兒好好親它一下。
大白一臉憨態，越游越近，眼看陳小貓的指尖便要摸到它的小嘴。
它卻有些哽咽地縮了兩下脖頸，忽然大張尖嘴，嗝出一團烈火直撲陳小貓而來。
人群歡呼頓時變成尖叫，陳小貓周圍全是擁擠的妖魔，連躬身躲閃都沒有空間。
她立刻升起護身結界，與此同時，四郎也已從人群中騰起，摘下系巾將那火焰悉數籠住。
數十名王庭護衛從四面升起，手持法器朝大白刺來。
陳小貓眼神冷冷，看著大白在法器亂擊之下魂飛魄散，喉中微不可察地哽咽了一下。
月禮撥開人群向陳小貓參拜。
陳小貓面無表情地將身周的驚慌游人掃了一遍，低沉道：“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