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京北門 機關人屠殺鬼方士兵猶如砍瓜削菜,十五萬鬼方士兵轉瞬間已有潰敗之勢。
此時,半空中的鬼方巫師注意到“木頭精怪”正在改變戰局,立刻向地面發射火球。機關人沾火即燃,但還可以活動一會兒。
鬼方士兵很快發現——只要“木頭精怪”渾身著火,就會拼命往敵對陣營里沖撞,抓住幾個活人就死死不放,直到與擒獲的鬼方兵一起燒成灰燼。
十多萬鬼方士兵轉瞬被燒死燒傷大半,散點火星漸漸演變成夾雜焦肉之氣的熊熊火光,無數鬼方兵在烈火中慘烈嚎叫,北城門外頓時慘如人間煉獄。
祝隱低沉道:“小貓,你這個符咒,設置得太殘酷了。”
“不殘酷,又怎會是生死之戰?”
陳小貓心中也有一絲慨嘆:
五萬機關人應對二三十萬鬼方士兵,若不拉兩三個鬼方兵一起同歸火海,說不準到最后所有的努力都會化為泡影。
她抬眼,看到遠方天地交界處,卷來一片黑沉沉的烏云。
北門外,忽然狂風席卷,風沙讓所有人同時低首閉目。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砸在藏風珠旁邊,將一個剛剛鉆出珠子的機關人炸成焦木。
祝隱回首勸道:“小貓,適可而止吧。這是上天震怒的征兆。”
“我為什么要適可而止?”
陳小貓眼中怒氣升騰,跳到那堆被雷電燒焦的木頭上,仰天怒斥:
“鬼方侵我國土、殘殺百姓你不管,憑什么我燒了幾個鬼方兵你就要管?莫非你只是鬼方人的天,我們徽國人就沒有天?”
剎那間,皓月被四方卷涌而來的烏云遮蔽,天地間再無一束光輝。
隨后,九天之上乍然亮若白晝,數十道閃電從萬丈高空垂落,直奔陳小貓而來。
四郎眼神震驚,未作任何思量,便飛身而來將她一掌推開,幾十道閃電在離地數丈的空中陡然消失不見。
烏云消匿,皓月重臨。
四郎望了一眼夜空,眸中寫滿擔憂。
沈稷立于慶德樓上,也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祝隱從空中降落,哆哆嗦嗦道:“小貓,你…不能太要強。自古以來,敢跟天神叫板的人,下場都很不好。”
陳小貓恨恨道:“天神就可以不講道理么?有本事下來說個清楚!”
此時,紅石灘的鬼方營帳也起了一片喧嘩,火光搖曳倒伏,似是受到了伏擊。
四郎猛然想起葉謙跟沈稷請戰求死一事,此時,他已步履維艱,只能向陳小貓救助。
陳小貓根本不看四郎一眼,只是催動法訣,藏風珠中立刻涌出無數老鼠大小的木甲蟲,向紅石灘奔去。
主戰場上,十五萬鬼方兵完全潰散。
蕭家軍著力進攻鴉靈山過來的五萬鬼方兵側翼,十萬對五萬,很快也占得優勢。
西門鬼方兵力本來部署不多,一萬機關人不到一刻鐘就將鬼方軍殺得干干凈凈。雖然誠王只是在后方擂了擂鼓,讓府丞們舉了舉自己的旗幟,但他十分滿足。
北門上空,七位紫霄閣長老身先士卒,將鬼巫逼得節節敗退。
戰局已定,野利顯允現在唯一能調動的兵就是手中的一萬人。
他握緊手中的馬鞭,獨自回到大帳中,在生與死之間做最后衡量。三十萬精兵潰不成軍,自己回到鬼方也斷然沒有任何生路。
若是選擇死…至少不會讓野利家受到過分羞辱。
猶疑之時,帳外一片混亂,他正要起身查看,卻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粗壯北徽人手持大刀沖進了營帳。
那人身上已經受了四五處劍傷,肩上還插著兩支弩箭,眼中卻依然戰意凜凜,厲聲吼道:“鬼方狗,你們污我名譽,今日葉謙與你同歸于盡。”
野利顯允驚懼之后,馬上冷靜下來,他輕蔑一笑,提劍格擋。
葉謙畢竟身負重傷,雖然戰意不減,終不及野利顯允精力充沛,幾招之后,便落了下風。
野利顯允出劍游刃有余,口中還謔道:“你算個什么東西?徽國早從根子上爛透了!否則你以為我們怎么可能在一個月之內打到堯京?”
葉謙聽出他話中另有深意,厲聲質問:“究竟是誰在出賣我大徽?”
野利顯允冷冷一笑:“你跟那位貴人相比,就是一只螞蟻而已!”
他正要說下去,卻發現帳外打斗聲已經基本沉寂,隨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無數只沾著鮮血的木甲蟲鉆入帳中,爬到野利顯允身上。
野利顯允瞬間被包裹成一座會變形的灰紅小山,在搖曳的燈火之中詭異地聳動。
木甲蟲的牙齒、利爪皆由倒鉤鐵絲制成,一旦勾住野利顯允的發絲和鐵甲布縫,根本無法甩掉。
數千只木甲蟲將鐵制牙齒釘入他的身體,每一只甲蟲的威力雖小,結成一片卻如萬蟻噬骨,野利顯允瘋狂嘯叫,沖出大帳,消失在黑暗中。
葉謙揭開大帳,只見一名紅衣女子站在巨大紅龍之上,身下全是凍成冰柱的鬼方士兵。
陳小貓對葉謙道:“葉帥,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以后不要再找我麻煩啦。”
葉謙不解:“在下何時找過姑娘麻煩?”
陳小貓想起當初與自己以命相搏的人并非正的葉謙,淡淡一笑,正準備離去。
忽然一道黑影從橫空閃過,赫連月手持一柄冰錐飛撲而來。
陳小貓側身躲閃,抬起紅玉彎刀將她手中冰錐錘落。
赫連月仍不收手,一掌襲來,拍中陳小貓胸口。
祝隱震怒,抬起龍尾將赫連月扇到地上。葉謙上前一刀劈過,赫連月斃命當場。
烽煙漸息,塵埃落定。
戰場上一片蕭索,蕭家軍和城中殘留的駐防軍開始打掃戰場。
陳小貓坐在大紅龍身上,在戰場上方周游,將殘損的機關人一一收起,卻看到一個微胖身影正在跟自己招手。
陳小貓落地,笑問誠王:“你不好好打掃西門戰場,怎么跑到北門來了?”
誠王一臉開心:“過來跟你說謝謝呢,剛剛陛下還夸獎了我。”
陳小貓挑挑眉:“記得你還欠我一幅字。”
“記得,記得…”
二人正說得十分開心,陳小貓卻聽到熟悉的呼喚。
她轉身,見四郎正在不遠處默默望著自己。
她頓時收斂了笑容,走到四郎面前,攤開一只手冷冷道:“還給我。”
“還你什么?”四郎不解。
“我的絲絳。”她語氣雖然平靜,眼角卻微微泛紅。
“為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直視他惶惑的雙眼,冷硬道:“我不想送你了。”
四郎微微蹙了眉,長長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眼中的微光頓時破碎。
他默了片刻,見陳小貓仍然不肯改變主意,才無言地解下絲絳,遞還給陳小貓。
陳小貓不肯再看他,她覺得自己再多看四郎一眼,便狠不下心離開,干脆低下頭,轉身拉起誠王便走。
四郎眼中瞬間蒙上一層晶瑩,卻始終不肯將目光從陳小貓身上移開。
誠王回首看了一眼四郎,悄聲問陳小貓:“你真的不要他了?他好像很傷心的啊。”
陳小貓沒有說話,身體卻微微一震,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大約是先前被赫連月擊中的那一掌有了反應,她覺得有點步履不穩,下意識地伸手扶住誠王的手臂。
誠王發現陳小貓竟然受了傷,面色驚慌,想將她扶到懷中,又覺得男女授受不親,頓時手足無措。
在他們身后,四郎看到陳小貓將手放在誠王的手臂上,眼神微微一驚,頓時呆在原地。
他覺得自己的心,瞬間空了…
幾名紫霄閣長老結束了戰斗,紛紛圍上來詢問四郎的傷勢。
四郎低垂眼瞼,默默地搖著頭,耳邊紛紛擾擾的關切話語對他來說都是雜亂喧鬧。
他緩緩轉身,卻虛弱得邁不開步。
四面有人想上去扶他,都被他一一推開。
寂寥月下,他獨自向前踉蹌了幾步,口中鮮血滾涌,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陳小貓努力調息片刻后,已覺得緩和一些,她發現誠王表情尷尬,正要放開手,卻聽到身后紫霄閣長老們的驚呼。
她驚覺回首,看到不省人事的他,腦一片空白,只低低喚了聲:“四郎…”
紫霄閣長老剛才都見到她與誠王攀扯不清,覺得她在此時刺激身受重傷的四郎實在是可惡至極,紛紛投來厭惡目光。
他們不許陳小貓再次靠近,抬著昏迷不醒的四郎御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