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貓半蹲下來,用手去探了一下廟祝的鼻息,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廟祝已經涼了,是真的涼,因為她的指間碰到他有點油膩的嘴唇,已經完全感覺不出溫度。
這人死在內城剛剛解禁之后,死法看上去又如此怪異,如果這案子被交到紫霄閣并案處理,所有相關人等都難免要與紫霄閣交纏。
她還記得自己在紫霄閣是有前科的,四郎也是被她從紫霄閣救出來的。
一念至此,她毫不猶豫地決定離開。
然而,就在她轉身那一瞬,一柄長劍抵到了她脖頸之間。
來人一襲紫色袍服,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紫霄閣修士。
那人身材瘦削,濃眉大眼,眼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陳小貓立刻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隨著那人的長劍退至一側。
年輕修士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廟祝,道:“妖女,今日看我還不抓到你!”
陳小貓眼神無辜,解釋道:“這位小哥哥,我是來求良辰的。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求良辰?那你的未來夫婿呢?我可沒聽說過誰會一個人來月老廟求良辰。”
年輕修士又側目看了看廟祝的尸體,眼光微微凝滯了一下,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陳小貓見他顧此失彼,劍尖微微轉移,正要施展元力飛身而去。
年輕修士卻十分機敏,劍花一挽,射出一道白光直追陳小貓而來。
陳小貓騰上半空暗自得意:就算自己修為損失了大半,這小修士也休想憑劍光傷自己半分。
她回頭對那年輕修士嘲諷一笑,正要飛出月老廟上空,卻猛然發覺頭頂籠罩一股無形的壓力。
她抬頭,發現一柄閃著銀色光華的法劍正劃破長空向自己沖來。
陳小貓也算樂極生悲,絲毫未作防備。眨眼間,那暗含著充沛靈力的法劍就將她重新轟回月老廟中。
猝然落地,正好將月老像前的香爐砸翻,彌天煙塵隨之騰起。
陳小貓從地上跳起來,側頭將嘴里的血漬吐了出來。
她閉了眼,心中大喊:祝隱!
紅玉彎刀瞬間出現在她手中。
空中降下一名三十多歲的紫衣修士,將剛才那柄寶劍收回手中。在他身后,十余名紫霄閣修士分侍左右。
他腰間掛有一碧玉絲絳,陳小貓記得四郎說過,紫霄閣只有十二司以上的長老才有這樣的絲絳。
年輕修士見那長老到來,面露欣喜,拜道:“鎮魔司二階修士丁寧,見過息長老。”
丁寧繼續道:“方才我們在城中布下的魔息鈴有異動,我過來查看,正好遇到這妖女殺人后想畏罪潛逃。”
我殺人?我畏罪潛逃?
陳小貓頓時想給這個二階修士嘴里塞上一塊抹布。
事到如今,講什么話都是多余。
她橫刀胸前,緩緩拔刀,鋒刃反射出的寒光將她的眼神映襯得殺意凜然。
息長老盯著陳小貓,只道了一聲:“列陣!”
他身后的十余名弟子步伐飄忽游移,瞬間將陳小貓層層圍住。眼前閃爍的粼粼劍光讓她心中怒意更甚。
紅玉彎刀出鞘,祝隱的龍形隨刀鋒游弋。
陳小貓心念微動,以天地元力驅使紅玉彎刀旋身而過,刀氣招展成丈余寬的長虹。
一呼吸間,列陣于她身周的紫衣修士尚未來得及出劍,就已經被刀氣彈飛。
她帶著一絲嘲笑,望向息長老。
息長老毫不怠慢,將手中的縛魔繩扔向陳小貓。
“縛!”
陳小貓猛然閃到息長老身后,縛魔繩也跟了過來,卻正好被息長老的身體擋住。
祝隱趁勢躍至半空,向息長老噴吐寒氣。
二階小修士丁寧竟然不知從何處躥出來,擋在祝隱面前。龍息過處,丁寧立刻被凍成冰柱,息長老卻毫發無損。
陳小貓搖搖頭,嘆息道:“噴個人都噴不準,廢柴。”
祝隱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行,你來噴!”
轉頭,他們見到息長老身前祭出一柄小旗,那旗幟以閃光金線織成,中央繪了一朵紫色茶花圖騰,茶花上有銀色清光流轉,璀璨華麗。
息長老雙指立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詞,那紫色茶花瞬間光芒大盛,好似要從旗幟中浮現出來。
“這玩意兒挺好看的,不如你搶來送我當新婚賀禮?”陳小貓正要攛掇祝隱去搶旗,卻忽然覺得頭腦變得混混沉沉。
她搖搖晃晃地抬頭,發現祝隱的身軀也變得歪歪扭扭。
頭腦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妖女伏法吧!”
息長老長劍再度出鞘,斬向陳小貓。
陳小貓望著向自己劈來的冰冷法劍,眼中空洞無神。
這一瞬了無聲息,
長劍未到,劍氣裹挾的靈力已將她的發絲輕輕掀起。
忽然,有一人以頎長兩指夾住劍身,將息長老逼退了兩步。
他與息長老對視了一眼,一手收起紅玉彎刀,一手抓住陳小貓,躍上房頂,閃身而去。
月老廟上空忽然升起數百支紫霄閣信箭,白日焰火,燦若流金。
過了好久,陳小貓才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見四郎正帶著自己站在一處廢棄小院內。
她怒道:“紫霄閣的人都不講道理,下次見到謝清云,我一定問候他八輩兒祖宗!”
四郎神色略微有些尷尬:“我也姓謝。”
對哦,都是青州謝氏,謝清云的祖宗也應該是四郎的祖宗,如果自己嫁給四郎,那也就算是自己的祖宗。
唉,關系太亂了!
陳小貓正想問四郎,那個息長老手中的旗幟有何古怪。
卻見遠處天際,有一人從云層中御劍而來。
那人靠近一些,陳小貓立刻認出,他就是被自己私下罵了千百遍的謝清云。
隨后,四面高空皆有修士御劍而來,個個紫袍生風,表情嚴肅,給人感覺如臨大敵。
還未開戰,那強勢靈力結成的威壓之感,已將廢棄小院屋頂上的瓦片一點點碾碎,瑟瑟抖落在地。
陳小貓數了數,對方人數不多,大約十多個,但每一個人腰間都配有一枚碧玉絲絳。
所以,這是十二司以上的長老全部賞光了?
她直覺,自己這樣的山野丫頭是不會讓謝清云如此興師動眾的。
他們一定是沖著四郎而來。
她又看了一眼四郎,他臉上毫無懼意,此刻正低垂眼瞼,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郎…”她輕喚了一聲。
四郎低頭看她,眼中竟有一絲悲色,他問:“小貓,你會一直信我么?”
陳小貓淡淡一笑,雖然他不知道四郎究竟犯了什么錯,紫霄閣要那樣對他。
但她怎會不相信那個跟他日日相處的,善良真誠的四郎?
她長長舒了口氣,握緊他的手:
就算是血洗紫霄閣,她也絕對不會讓這些人把四郎抓回去重新囚禁。
其實,她沒有把握能與他全身而退,不過沒關系,至少她可以與他生死相隨。
默默地看著那群人慢慢圍上來,手中的紅玉彎刀被她握得發燙。
與此同時,四郎微微抬頭,將來人一一審視了一遍,他眼神無喜無悲,卻似在微微嘆息。
清風吹來,將他的發絲與衣擺都微微卷起。
那一刻,他身上流露出的落寞與無奈,似乎連站在身旁的陳小貓都難以慰藉。
謝清云與身后的長老們在離四郎不到一丈處忽然停下。
片刻對峙,
空氣中一片沉默。
陳小貓輕拉刀鞘,卻被四郎將手按了回去。
謝清云敵意而震驚地望了陳小貓一眼,便不再看她。
良久,他忽然高聲道:
“參見尊主,恭迎尊主出關。”
眾長老立刻隨他一齊向四郎跪拜。
陳小貓微微蹙眉,不解地望向四郎。
他表情依然落寞,卻對他們的稱呼沒有一絲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