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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章 玉碎金散赤霞落

  四方山巒之上,忽然升起無數團黑云,在幽涼月色中向天池沉沉推進。數萬生魂聚集在黑云中,發出詭異的“嗚嗚”聲,偶爾有落單的生魂穿梭在數朵黑云之間,仿若夜色中無枝可依的鴉雀。

  這些生魂經過千機殿的秘術萃制,極其渴望陽光,而作為陽靈珠的禹州四荒八極球對它們來說,就如同燈火之于飛蛾,魔力無限。

  四個幻影包裹中的金聲道尊閉目盤坐,他雖然戰力大減,卻仍然輕而易舉地撤去了天池之上的部分結界,大結界露出一片空洞,好似被小孩舔去幾口的麥芽糖泡。

  這結界本是四大世家合聚靈力結成。一旦出現破損,片刻之內再難修補。

  還有不到一柱香的時間,數萬生魂就會通過結界破洞涌進來!

  金聲道尊收起幻影,在半空大笑一聲:“再敢作梗,千機殿馬上血洗天池。”

  說著,他雙手微微抬起,先前控制住結界外圍的教眾立即作勢要砍殺手中俘虜。

  四郎、謝知寅和忘塵瞬間遲疑。

  陳小貓卻輕慢道:“好啊!馬上動手啊!”

  她躍至半空,俯視千機殿眾人,厲聲道:“這些閑人的性命微不足道,殺了也無所謂!只是,殺人償命,你們若敢動手,我立時讓你們陪葬。”

  隨后她略微頓一頓,輕靈一笑,眼神卻暗帶狠戾:“反正,看你們都死在一起,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此時,她發絲微散,紅衣凌厲,面色又極為不善,看上去就像一個絲毫不在意人命的邪魔妖女。

  千機殿眾人先前被祝隱吼了一波,軍心已經動搖。此時又見打敗自家道尊的陳小貓冷酷狠厲,心中皆生懼怕。

  在第一個人猶猶豫豫放下刀劍之后,其余人都陸陸續續將刀劍收起。有幾人本來心有不甘,但情勢已變,他們也不敢不隨大流。

  金聲道尊見教眾失控,立刻閃避走開。

  解決了這些小嘍啰,接下來,便要化解更大的麻煩:

  陳小貓與四郎遙遙對視了一眼,他們甚至來不及細想對方眼神中的含義,便已收回了目光,重新鎖定離自己最近的目標。

  陳小貓凝聚起體內元力,將桫欏包裹其中,希望可以壓制她的妖凰之力迸發。但很明顯這樣做并不得法,似乎只要桫欏的痛苦未得緩解,就無法阻止她的妖化。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目下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想辦法平息她的痛苦,另一種是在她爆發妖力之前殺了桫欏。

  陳小貓當然愿意選擇第二種:殺人滅火,干凈利落。但是,若無奇金之力切斷鳳凰靈脈,桫欏一旦瀕死,會立刻爆發鳳凰之火。

  因此,她只能選擇第一種方法:平息她的痛苦,從而平息即將爆發的鳳凰之火。

  她躍至桫欏身前,雙指置于她額間,將元力源源不斷地輸入桫欏體內。她的意識隨著元力游走在桫欏的奇經八脈,終于找到一個拳頭大的紅色刺狀物在不斷噬咬桫欏的心臟。

  那刺狀物見陳小貓的元力出現,立刻游走無蹤。

  桫欏扭曲的表情終于有所緩解,眼中的紅光也消散一些。陳小貓又用元力護住桫欏的心臟,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誰知片刻后,桫欏又發出一聲震天慘叫,表情再度扭曲,眼中的紅光更盛。

  陳小貓看到,桫欏的身體開始散發比先前更讓人感到恐懼的紅色灼光,仿佛就是鳳凰之火的前兆。

  陳小貓再度在桫欏體內搜尋那只紅刺怪物,五臟六腑遍尋不見。陳小貓微微思量,以元力引導意識,悄悄進入桫欏腦中,果然見那怪物正在吸吮她的腦*髓。

  她的元力迅猛上前,包裹住那怪物,未料那怪物卻十分頑強,身上的硬刺越脹越大,桫欏的大腦成了二者纏斗的戰場,更加痛苦不堪。她身周的紅色灼光不斷擴展,逐漸將陳小貓也籠罩其中。

  陳小貓感到自己體內血液已經汩汩沸騰,肌膚幾乎要燃燒起來,還有頭發,也開始散發出一股細細的焦味。

  她有些焦慮地將雙眉蹙成一團:若是燒死也就罷了,萬一沒死,燒得跟那天羅國的萃靈師老頭子一樣…

  不,恐怕更慘,他至少還有眉毛!

  陳小貓心中有一絲苦澀,若是平日里,她一定收手不干。但是此刻四郎在,若自己停手,他一定不惜一切過來阻止桫欏發動鳳凰之火。以他的傷勢,恐怕片刻之間就會化為劫灰。

  唉,算了,還是挺挺吧!

  另一面,金聲見自己布局成功,便改變了策略,只在天池上閃現跳躍。

  他雖然戰力大減,但全力閃避的能力仍然出色,無論四郎還是謝知寅都拿他沒有辦法。

  最可惡的是,一旦四郎想修補結界,或謝知寅想結印收回四荒八極球,他便出來襲擾,終至二人進展緩慢。

  天柱峰,一朵煙霧繚繞的黑云悄悄爬上峰頂,隨后有第二朵、第三朵…天池距離就在咫尺。

  四郎躍至半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凝神結印,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修補大結界。

  此時,金聲悄然出現在他背后,五指大張,對準四郎的天靈蓋挖下。

  四郎似乎絲毫沒有察覺。

  就在五指離四郎頭頂不到寸余時,金聲的動作卻忽然停滯。

  他感覺到胸膛一陣劇痛,讓他幾乎渾身痙攣。隨著那股疼痛消失,他的生命力也開始消散。

  金聲驚訝低頭,發現四郎兩指戳在自己胸膛,那靈氣極其精純,怕是已經擊碎了自己的心臟。

  所以這少年剛才結印修補結界只是假象?

  少年人,果然還是比自己想象得更聰明!

  他啞然失笑,像折翅的黑蝶,隕落至湖面,最后的眼神中凝結了一生的遺憾與不甘。

  四郎抬頭,見到裹挾著無數生魂的黑云已經到了大結界邊緣,下一刻就會進入結界內部。

  他看了一眼謝知寅:

  子時已過,影月之墟已經關閉,謝知寅雖然竭力想打開影月之墟,收回四荒八極球,但看上去絕非一時半刻可以做到。

  再看陳小貓,桫欏身周的灼光已經蔓延至半個湖面,先前的白色冰面,已經被融化成幽藍湖水,湖面不斷冒出白色的熱氣。

  看來,鳳凰之火馬上要爆發了!

  若讓鳳凰之火清洗這些生魂,激發黑暗愿力,數萬的人性命便再無法挽回。

  四郎略略皺眉,抽出萬古清光,飛向四荒八極球,迎著那灼灼光華猛然劈下。

  天池之上,一道勛白閃過,天地瞬間敞亮,又復歸平靜。

  “咔——”

  四荒八極球上裂出一個小孔,一道亮光從中透出,直沖九霄。

  隨后,玉色球面忽然如同破碎的雞蛋殼,裂開無數細紋,透出混亂交錯的光輻。片刻之后,那些亮光逐漸黯淡熄滅。

  禹州四荒八極球,神光盡散。

  漫天生魂失去目標,又覺察到鳳凰之火的危險氣息,不斷向外逃逸。

  *********

  就在萬古清光劈向四荒八極球時,桫欏體內灼光猛然爆散,一股沖天烈焰帶著無限毀滅之力,瞬間將陳小貓沖擊后退數丈。

  鳳凰之火,力可摧城,不到燃盡永不熄滅。即使陳小貓的天地元力,也無法滅其分毫。

  陳小貓回頭望了一眼四郎,發現他正收劍向自己飛來。

  不用細想,以四郎的秉性,他一定會擋在自己身前,以性命相護。

  陳小貓決然轉頭,凝起全身元力,幻化出一個巴掌大的透明囊球。囊球中白色漩渦攪動不止,似乎可以吞噬天地萬物。

  她將那囊球推向正在瘋狂卷噬一切的鳳凰之火。

  囊球遇火陡然膨脹,開口大張,猶若巨鯨吸水般,瞬間將萬丈烈焰吸入其中,又縮為一點,復歸于陳小貓體內。

  長久沉寂。

  天地重歸清明,幽藍湖面上,一個由桫欏身體涅槃而成的紅蛋悠悠漂浮。

  “小貓…”

  四郎站在陳小貓背后,低聲叫了一句。

  他凝在原地,不敢再向前。

  他期待她轉身,卻又那樣害怕。怕稍一動彈,就驚到她灰飛煙滅。

  片刻后,陳小貓緩緩轉身:“四郎!”

  她甜美一笑,又恢復了天真少女模樣。

  四郎臉上終于浮現出欣喜的笑容,眼眶內卻微有晶瑩。

  他正要上前,卻見陳小貓眼中光芒漸漸暗淡,倒頭栽向天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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