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一黑,兩個人影,同時落于天池之上,點起湖心兩道微漾。
四郎對金聲道尊一揖,輕掀衣擺,陡然握緊手中的萬古清光。
一股幽微卻強大的靈氣從他手中輻散開去,湖面氣息似乎都在隨之鼓蕩,眾人只覺呼吸隨之一緊,衣角和袖口都向后微微飛動。
金聲道尊眼中微放精光,只一息間,他的衣角袖口便停止了擺動。他輕合雙眼,天地之間的氣息便與他的呼吸悄然相和,又一體靜默下來。
二人雖未真正交手,戰意已驚四座。眾人原以為這少年挑戰金聲道尊只是一時意氣之舉,未曾想竟然是世間高手對決。這讓不少人心中顫顫巍巍卻又興奮非常。
但見四郎和金聲道尊傲然對視,無盡沉默中卻有電光火石,星辰交撞。
忽然,二人同時起手結印,空氣中瞬間多了無數道殘影,在巨大月輪之下顯得詭異又神圣。
隨著四郎手印閃電般變幻,他身下的湖水漸漸浮現出一道巨大的藍色破魔印,待他結出最后一道手印,那巨大的破魔印忽然從水中飛旋而起,猶若一只巨蝶翱翔天空,直沖向金聲道尊。
金聲道尊手中射出一道騰蛇般的紅光,那騰蛇紅光纏繞四郎的藍色破魔印旋轉數圈,猛然纏住印盤向內一收,破魔印便有式微之感。
四郎十指交疊,再注一道靈氣入破魔印中。
破魔印忽然向外無限膨脹,將騰蛇紅光繃得越來越細。
“咔——”
空中一聲刺耳脆響,破魔印與騰蛇紅光幾乎同時破碎,炸出紅藍交織的刺眼光華,刺得眾人伸出五指遮擋。
就在這一瞬,四郎持萬古清光騰空一躍,劈向金聲道尊。
萬古清光以三千名山的月華煉制,逢每月十五,靈力最盛。
眾人但見刀鋒過處,銀瀑翻卷,無盡充盈的靈氣猶若從九天之上洶涌而來的洪水,向金聲道尊傾瀉。
天池之上,瞬如白晝,那清光綿延無盡,連萬里之外的悠遠長天,都被照成一片魚白。
湖岸眾聲驚嘆,更有一些膽小的人捂住了眼睛。
東岸的紫霄閣坐席上,與謝知寅同坐的老者,卻疑惑地望了謝知寅一眼,道:“這一劍,閣主可認得明白。”
謝知寅看了一眼那老者,淡淡道:“這是紫霄參玄劍第十式:“天瀑”,演化而出的刀法。”
老者問:“紫霄參玄劍是歷代閣主秘傳劍法,閣主是打算傳位于這少年?”
謝知寅嘴角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微笑:“我并沒有教過他任何劍法。”
老者眼中一片茫然。
與此同時,金聲道尊手中已經祭出一柄通體透紅的奇劍,劍身似金非金,微微透明,其中似有一絲絲血脈跳動,看上去十分陰森怪異。
人群中又是一片嘩然,都在討論這柄劍的來歷。
“此劍名‘赤磯’,據說是道尊斬殺無明之海的赤蛟之后,從其尾部獲得。”
“據說這劍只現世過五次,每一次都是遇到金丹以上的高手,或十等以上的大妖魔。”
“就算這少年再厲害,也難保接得住三招…”
赤磯劍身忽然分出萬千小劍,如疾風驟雨般,攜萬鈞之勢迎向“萬古清光”。
紅白刀劍交擊之間,仿佛有天地誕生之初的光芒迸發。
仰望輝光的人群,多已短時間喪失了神識,腦中只有那來亙古洪荒的一道勛白。
隨后,巨大的音浪隨風而至,眾人的耳膜在一陣排山倒海的轟鳴之后短暫失聰。
在無盡沉寂中,四郎隨萬古清光飛旋于中天,用那三千月華之刀,將天際滿月的清光再次收入鋒刃之內,一劍斬下。
天池上的空氣受這天地之力的劈斬,立刻猶如水瀑一般分成兩道白浪,氣浪向兩岸鼓涌,將一些修為較淺的修士彈向外側,又繼續向外,將四大門派共同結下的封魔結界都擠涌得微微變形。
除了千機殿以外,各大世家家主都抬頭四顧了一下湖面微微變形的結界,心中只道好駭人的靈氣。
尤其封子笑和忘塵二人,又凝視了一臉平靜的謝知寅良久,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心驚。
“赤磯”內鼓動的細小血脈受月光激蕩,忽然如藤蔓般爆發膨脹,從劍身瘋狂躥出,在月光下結成一障殷紅的血屏,撞向凌空而至的萬古清光。
天地間又爆發出一陣山海隕撞般的灼熱光波,隨后是一陣無盡沉寂。
玉虛山上的萬物似乎都已經開始適應這撞擊與寂靜相交的奇異律動,變得從容和緩。人群也從開始的喧嘩,變成淡定靜默。
三招之間,二人已經爆發了聚集已久的戰意,然而勝負卻未分明。
四郎收劍調息,但覺原本已經破碎的靈海內有一股灼熱攪動,迅速躥至奇經八脈,渾身立刻猶若烈火炙烤般疼痛。
玄修過招時,若雙方境界相當,難免吸入對方散發出的異質靈氣,若有完整的靈海,就可將對方的異質靈氣收納緩沖,使其不至于對自身造成傷害。
但四郎靈海早已破碎,那些涌入體內的異質靈氣一時無法與身體融合,必然會承受烈火焚身的苦楚。
四郎暗暗咬緊牙關,將萬古清光握得發燙,表情卻依然從容淡定,似乎全然無事。
收劍入鞘的金聲道尊同樣不好過,他從未料到一個臉上還帶著清疏之氣的少年竟然可以做到如此極致的人劍合一。
他自收服“赤磯”以來,數次用劍皆依仗自己的金丹巔峰境界,加之“赤磯”自身靈力陰狠而強悍,往往可以碾壓式制敵。但赤磯過于獸性化,脾性暴躁,他嘗試過無數次,根本無法與其人劍合一。
若是遇到境界相當的對手,法器交擊之間,他作為第三者,極有可能被赤磯誤傷。
剛才兩劍交蕩之時,他尚未來得及在體內結起防御之印,便被巨量涌蕩的兩股異質靈氣洶涌撞擊。
他的靈海一時無法緩沖這么多的異質靈氣,那些靈氣便躥入他的五臟六腑,交相撞擊,攪得他五內如焚。
即便如此,他仍然露出睥睨一切的輕笑,瞧了表情平靜的四郎一眼。
不知為何,他覺得單憑自己全力還擊,眼前這少年也不可能未傷毫發。
既然如此,下一次出手要由他來主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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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四郎飛入天池與金聲道尊較量之后,謝知寅便叫了兩名紫霄閣的隨侍來北岸護住陳小貓和祝隱,但礙于他們畢竟是千機殿抓來的人,并未給二人解開繩索。
陳小貓與祝隱并頭側臥在地上,斜眼看著二人激戰,陳小貓的心情時起時落,眉間卻掩飾不住一絲憂慮。
祝隱忽然將嘴巴湊到陳小貓耳邊道:“四郎可能要頂不住了。”
陳小貓疑惑而焦慮地瞄了祝隱一眼,她想問原因,卻又有些不愿接受祝隱的話。
祝隱悄悄道:“你看他的手。”
陳小貓細細看去,果然見到四郎握住萬古清光的手,有點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