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風輕動,萬木瑟瑟,寒霧從地面悄悄升起。陳小貓在黑暗中摸索著,撥開那些斜插倒伏的衰木,不擇深淺地向前奔逃。
高大青竹在寒霧中森然悄立,像冷眼旁觀的巨人。而陳小貓的命運將走向哪里,無人可知。
她來到一片稍微空曠的地方,歇了兩口氣,正要拿出迅光符制作機關與武器,一道金光已尾隨而來。
她有些絕望地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金筆,心中發出最強吶喊:
就算是死,我陳小貓也絕不坐以待斃!
她從仔兔皮囊中取出火石、硝石、硫磺、鋼珠,匆匆裝入小竹筒,選好一樁大青竹作為隱蔽位,單等周云生跟上來。
片刻之后,周云生果然棄了葉煙,循金光而來。
他腳步緩緩,嘴里還哼著輕松而詭異的曲調,像一只戲弄老鼠的大貓,要饜足捕獵的快感,才開始真正的殺戮。
陳小貓背靠大青竹深深吸氣,蓄足全身氣力,等著他的腳步一點點靠近。
就在他只有三尺距離時,陳小貓猛蹬背后的竹子,向周云生一頭撞去。
周云生似乎早有準備,鬼魅般側身一躲,陳小貓不但沒有將他撞倒,還自己撲到了空曠處,暴露在那只金筆面前。
周云生嘴角揚起,眼神中竟似一種寵溺的責怪:“小姑娘,你真是不乖!”
陳小貓徹底被周云生的話惡心到,直接以各種方式問候了他全家。
周云生不為所動,臉上反而有一種輕松和隨意,這是勝利者才有的姿態。
待詞窮力竭,陳小貓舉起那只裝滿火藥鋼珠的竹筒,道:“你休想吸取我的靈元!”
她劃燃火石,在周云生驚詫的表情中,塞向竹筒。
她對周云生輕蔑一笑,就算是被狩獵者,也有自己的尊嚴!
須臾之間,仿佛已歷整個人生。
陳小貓想起了爺爺、師父、長工,還有四郎。
以后應該都見不到了吧…
就在一閃念間,她手中的竹筒被人搶走,拋向半空。
“轟!”
巨大的爆炸聲驚得所有人低頭。
再抬頭時,她身邊站著一個挺拔清雋的少年。
“四郎!”
雖然天很黑,但在火竹爆炸那一刻,四郎的眼眸卻光亮清澈。
他用手按著陳小貓的肩膀,按得很緊,雙眼深深地凝視著她,臉上有失而復得的淡淡欣喜。
陳小貓著實高興了一下,隨后,更大的焦慮卻涌上心頭:現在四郎也跟自己一樣有性命之憂。
周云生在二人背后拍著手,陰暗地笑:“很好,你們兄妹兩個黃泉路上正好有個伴!”
四郎的眉頭微皺了一下,想要轉身,卻被陳小貓拉住。
“里正家的丫鬟、金兒,還有之前的那些少女,都是被他殺了的。”
四郎冷冷地斜睨后方一眼,道:“我知道,他給那些朝廷貴人的每一幅畫背后,都有一條人命。”
陳小貓低頭沉默了一瞬,才很艱難地說出:“他有妖術,我打不過他的,你…你還是逃吧,反正,他的目標是我。”
陳小貓覺得,四郎若能逃出去,說不定還能找人替自己報仇,總比兩人都白白死了要劃算。
四郎眼中的光芒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有所觸動。他輕輕拍了拍陳小貓的肩膀,低低說了聲:
“交給我。”
他轉身,將陳小貓護至身后,傲然輕抬下頜,眼中有凜冽清光。
周云生隨意地玩弄著手中的金筆,嘖嘖搖頭道:“你以為你能護得住她?幼稚!”
四郎一語未發,只是靜靜地看著周云生輕慢作態。
忽然,他輕震衣袖,凌空劈出,一道無形之力若無聲驚雷,瞬間將周云生擊倒,在地上彈出一丈來遠,激起一團濃厚的塵灰。
周云生胸前如被巨石錘擊,肺腑臟器在沖擊下皆有摧損,口中鮮血汩汩外涌。
他頭頂發髻也被劈得凌亂散落,若鬼魅般覆在雙頰之上。
“你…你…”周云生伸出帶血的手,指著四郎,仿佛看到了無限恐怖的惡魔。
四郎盯住周云生的眼神變得尖銳鋒利,殺意畢顯。
周云生一手扭訣,口中念念有詞,想要催動金筆。
未料,他只念到一半,雙頜便如被巨石卡住,再發不出一句聲音。
他戰戰兢兢地抬頭,見四郎微蹙眉頭,輕瞇雙眼盯著他念訣的雙唇,眼中分明夾雜有一股強大到無法形容的念力,將周云生起訣的力量強行封鎖。
周云生曾聽說過,一些修行到接近金丹狀態的大修士,能夠以訣法封印對手的術法,但也需要一個施術過程。眼前這個少年居然瞬間完成這一切?周云生聞所未聞!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就看到四郎張開頎長的手指,向后一收,周云生手上的金筆立刻被一道藍色罡風卷走,飛入四郎手中。
四郎緩緩一握,五指輕彈,那殺人無數的妖異金筆便化為齏粉,散落無形。
周云生已經全無戰意,方才不過兩招,他就明白對手與自己的天淵之別,唯一可以保命的辦法,就是逃走。
他手腳并用地站起來,不顧一切瘋狂逃跑。
四郎騰身而起,越過周云生頭頂,落在前方竹林之巔。他身形一閃,如雷電劃過,隨后他又閃到側方、后方。
轉瞬之間,周云生身周三丈見方之處便升起四道藍芒陣牢,將他囚禁其中。
四郎屈膝落地,抬頭冷冷望了一眼陣牢中倉皇困惑的周云生,緩緩站起來,眼神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與周云生一起被驚呆的,還有陳小貓。
這是那個病懨懨會吐血的四郎?
那個曬太陽時還要在腿上蓋一條薄毯的四郎?
那個筆下梨花清瘦、江山寒涼的四郎?
她忽然憶起第一次見面時,四郎手上、腳上都戴著粗重的鐐銬,是什么樣的罪過,才會讓天下玄門之首紫霄閣如此懼怕?
是什么樣的人,才敢當眾頂撞公主,連千牛衛都不敢上前,他卻可以帶著自己全身而退?
她還是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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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元之術,何處學得?”四郎原本柔和的音質中多了一絲冰冷。
周云生落魄一笑,卻并不答話。
他心中只有憤怒與怨恨,又怎會讓破滅自己夢想的人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對峙片刻,只有無限沉默。
四郎的眼神慢慢變得冷酷,須臾間,藍芒陣牢彈出八道流淌著電光的法鞭,對周云生劈頭蓋臉而來。
光鞭沾衣便是一道深重的血痕,每次抽在周云生身上,都傳來刺耳的“夸啦”之聲,好似血肉被生生拉開。
每次鞭響,陳小貓心臟都跟著那聲音一跳,就算她這種沒心沒肺的人,都微微覺得有些殘忍。
但她默默地站在四郎背后沒有作聲,她絕對不會為這樣的人求饒,否則那些無辜喪命的冤魂又何處去討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