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天干物燥!”
月色幽涼鋪灑,猩紅色的燈籠在小巷中漂移。
繡花鞋在冰冷的石板上奔跑,女子緊緊抱著懷中的包袱,惶恐的雙眼左右探看。
風,靜了一些,安全了嗎?
女子匆忙地揭開包袱,翻找了片刻,面色越來越焦急。
“是在找這個嗎?”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女子身體一震,手指顫抖,卻不敢回頭。
“不喜歡嗎?”
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已經到了她的耳邊。
“放過我,放過我,求你…”
女子的膝蓋慢慢蜷起,倉皇地跪坐到地上,雙眼中存著最后一點希望。
“別怕,不痛。”
幽涼的氣息侵襲她的脖頸,脈搏因緊張而瘋狂起伏。
她撐起自己的身體,用力向前爬了一段,留下一條鮮紅的血痕。
身后,那人像欣賞一個獵物,緩慢而安靜地邁步隨行。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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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這個地方位置不對!”
陳小貓手里的藤條輕輕敲打著桌面,她整個人窩在太師椅上,更顯嬌小。
此刻,胖粗漢趙量、能文、能武和扮“死人”的李胡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里,根據陳小貓的指令重新安裝藥架、藥罐、藥爐。
昨日,四人被陳小貓收拾一番,雖然損失慘重,心里卻不服氣。晚間,他們又跑來搗亂,直接被陳小貓裝在陷阱吊繩中一頓抽打,直到四人哀嚎求饒。
今日他們自然是要把一切恢復好。
待一切恢復完畢,陳小貓檢查了一遍,稍微露出滿意的神色。
她笑瞇瞇地問身旁的小丫鬟金兒:“這樣可還行?”
小丫鬟肯定地點點頭。
陳小貓悄悄摸到前院,看到神仙小姐姐正在給人把脈。她便坐在一旁,以手撐頭,面帶微笑盯著人家看。
神仙姐姐芳名葉煙,據說是青州遠近聞名的女大夫。今年因為月河決堤,醫館也被損壞,所以才搬到堯京。堯京城里知道葉煙的人不多,但每日也至少有數十名病人慕名而來。
葉煙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問:“小貓,可有事?”
陳小貓搖頭道:“沒有,所以才坐這里看你呀!”
“看我做什么?”葉煙長長的睫毛閃動了一下。
“好看!”陳小貓眼中帶著傾慕之意。
對陳小貓來說,她生平見過最好看的兩個人,就是四郎和葉煙。四郎是男人,自然不能一直盯著看。
葉煙就不一樣,她不但可以看,還可以牽手,開心時還可以抱抱。
此刻,她忽然有些明白“小燈籠”為何會盯著謝清云看了。世上美物,人人皆愛,單看是否對得上自己的品味。
屋中的中年女人扶著自己的丈夫,接過葉煙開出的藥方,看了一陣,又道:“葉大夫,最近我丈夫有點咳血,可有好的辦法?”
葉煙思量了一下,道:“先回去煎藥吃吃看吧。”
中年女人半信半疑:“您這藥跟前幾位大夫差別不大…”
陳小貓站起來,半推半搡地把中年女人推出門,道:“聽葉大夫的準沒錯,快走吧,快走吧。”
“小貓,你不能對病人這樣。”才一轉身,葉煙就開始批評陳小貓。
“那個女人,一看就是不相信你。換我都懶得給她開方子!”陳小貓翻了個白眼。
葉煙看陳小貓一臉不服氣的樣子,無奈地搖搖頭:“他丈夫已經病入膏肓,恐怕只能靠拖了。”
陳小貓有些好奇地問:“咳血就沒辦法治嗎?”
葉煙搖頭:“那倒不是,咳血只是一種表癥,每個人的原因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很多時候,也無大礙。”
陳小貓心中稍稍安慰,思量:也不知四郎是什么原因?
二人正聊著,便聽到那中年婦人大叫:“葉大夫,救命啊!”
葉煙和陳小貓沖出門,見那中年婦人的丈夫暈倒在地上,婦人正摟著他滿面驚慌。
見葉煙出來,那婦人忽然沖到她面前,道:“葉大夫,求你救救我丈夫,我們一家五口人,都靠他才能吃上頓飽飯,求求你,求求你!”
葉煙面有憐憫之色,低頭沉吟了一下,道:“扶他進我內堂。”
待那人被扶進正屋后方的內堂,丫鬟金兒便過來將內堂的門關上:“我們家小姐在內堂治病時,外人是不許看的。”
隨即,那婦人便被請到外面歇息去了。
莫非葉姐姐還有什么秘法?陳小貓立刻想到,若真有用,或者能讓四郎恢復得更快些。
她趁金兒去院中煎藥,悄悄溜到后堂門外,從門縫中偷窺。
片刻后,她臉色蒼白地溜了出去,鉆入自家院子,將門栓全部鎖上。
四郎正在院中看書,他不解地看著陳小貓,沒有多話。
陳小貓失魂落魄地關起自己的房門,默默回憶方才自己所見:
葉煙五指陡然變長,指甲有如利刃,在那男人胸膛前輕輕劃下。血淋淋的肺被她從胸腔中拉出來。
這時,葉煙的眼睛忽然泛出紅光,變得極其陰戾,與先前溫婉出塵的女子判若兩人。
她輕輕地聞了聞那塊血淋淋的肺臟,鼻子用力一吸,即刻有黑色的煞氣從肺臟飄出,鉆入葉煙鼻中。
陳小貓雙眼無神地玩弄著桌上的茶杯,自言自語地道:“這世上真的有畫皮美人啊,葉姐姐她是個妖精,而且還是傳說中可以化為人形的大妖精啊。她該不會白天救人,晚上吃人吧?”
我們跟她這么近,如果她餓了,該不會第一個翻墻過來吃掉自己和四郎吧?陳小貓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她記得師父曾經說過:自己的護身圣光雖然厲害,但對可以化為人形的妖精和大妖魔作用有限,在葉煙面前,她的能力并不比普通人高多少。
吃完午飯,四郎就見陳小貓拿著工具敲敲打打,在院中布置各種機關。
“機關布置得這樣頻密,容易造成誤傷。”四郎提醒。
陳小貓憂慮地道:“還不知道這些機關能不能防住大妖精呢。”
“什么妖精?”四郎追問。
“可以化為人形的妖精,還能掏人心肺。算了,還是不嚇你了。”陳小貓嘟嘟囔囔。
四郎似乎不是很感興趣,只道:“人間有正氣,你不必太焦慮。”
陳小貓斜睨了一眼四郎,心想:自己見的妖精不算少,人間有沒有正氣不知道,就算有,正氣又不能降妖,碰上了該死還不是要死!
她完全不理會四郎的勸阻,繼續操勞。
太陽快下山時,陳小貓終于可以歇一歇,卻聽到有人敲門。
她從門縫中看到:葉煙和丫鬟金兒正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門外。
“小貓,看到你這邊剛亮燈,應該還沒睡吧?”葉煙在問。
陳小貓無奈開門,她可不想引起對方懷疑。
昏黃的微光映在葉煙溫柔的臉上,更添幾分嫵媚:“下午也沒有什么病人,我專門做了芙蓉肺片和白果燉雞,還加了一些小菜。想著跟你們一起吃頓飯。”
“肺片?哦,好,好,我喜歡。”陳小貓語無倫次地笑說著,想起白天那血淋淋的肺。
四郎也不知為何,只在房間門口看了看,便說自己不舒服,不再理人。
陳小貓知道四郎喜靜,但他居然可以完全不理會客人的感受,也是少有的孤傲了。
想起四郎對信樂公主也是這種愛理不理的態度,她不禁猜測,四郎不會特別厭惡女人吧?大約自己從來不飾脂粉,不像個女的,所以他還比較接受些。
陳小貓跟葉煙賠笑說:“我哥哥脾氣古怪了些,你們不用介意。”
葉煙道:“沒關系,我們主要是感謝你。”
“我?不過是舉手之勞。”陳小貓笑一笑。
她本來也只是看熱鬧而已,只不過那幾個人不合她脾氣,所以才收拾了一番。后來見葉煙實在是我見猶憐,美到陳小貓的心里,才幫了點小忙。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有點糊涂,既然葉煙有力量在半空接住自己,還沒有力量打跑流氓么?
她心中盤算了一遍,如果葉煙突然發難,自己應該怎樣走位。
“這堯京的人,個個不好相處,就像那里正夫人的丫鬟,就因為沒給她開藥,前幾日總是找我們麻煩。說不好,那幾個流氓也是她請來的。所以小貓你這樣愿意路見不平的朋友,真的不凡。”金兒一邊布菜,一邊把陳小貓夸了一通。
閑談雅坐,不覺月已當空。
陳小貓正盤算,要找個借口請二位回去,卻聽一聲驚鑼,更夫大叫:“死人了…又死人了。”
三人匆匆出了門,循聲來到小巷盡頭的橋邊,見一女尸面目浮腫泡在河水中,似乎已經死去好幾天。倒是身上的衣物依稀可以辨認,正是里正夫人的小丫鬟。
陳小貓凝固在原地,用余光左右斜睨自己兩側的葉煙和金兒,心中頓生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