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謝清云奔到溪水盡頭,卻又有些遲疑。
那漩渦太過湍急,原本清淺溫柔的溪水到了這里,立刻有了一股迅猛幽深的氣質,而且漩渦中心黑魆魆一團,散發著一種陰森的寒意,連陳小貓都未敢輕易試深淺。
陳小貓幽幽地看著謝清云,道:“要不你先去那漩渦里試試深淺?”
謝清云抬起眼瞼,不悅地看了她一眼,對她無故指使自己做事表達了反感。
陳小貓道:“你不是會飛么?如果太深了,你飛起來就可以。”
她的話半真半假,帶了些許促狹之意。謝清云卻沒有心氣跟她玩笑,他祭起飛劍,令其鉆入漩渦之中。轉瞬間,飛劍就沒了頂,大約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飛劍才再次從水中出來。
“這漩渦內部非常深。”謝清云道。
陳小貓心中慶幸自己沒有貿然進入,否則只有沉底一個結局。
二人又是一陣沉默。
忽然,大結界轟然作響。二人抬頭,見數十條比林中古樹更粗的黑色藤蔓正在錘擊森林之上的結界,那結界每被撞擊一次,周邊的光幕就抖動一次,還有細微的白色輕瀾向周圍擴張,那是結界變弱的征兆。
沒有退路了!
陳小貓心一橫,對謝清云道:“借你飛劍,載我于漩渦之上!姑且一試。”
話音剛落,飛劍已到陳小貓腳邊,這次謝清云倒是沒有絲毫猶豫。
陳小貓側立于飛劍之上,她從未有過御劍經歷,腳下搖晃不穩,心中也有些發憷。飛劍剛載她到那漩渦中間,周邊的幾道溪水竟如有靈性一般騰躍而起,聚成一道水臺,將陳小貓托拱而起。
四荒八極球的光華再度照耀陳小貓額間。
這一次,白光一閃過后,她終于在那金色大陣中看到無數水滴緩緩升入天幕之中,凝成璀璨天河。
她仰望天河,只見星云緩緩左旋,在天穹中留下一道道軌跡。俯瞰地表,山河微微右旋,厚重緩慢卻又朗朗有序。
陳小貓正感慨造化神奇時,忽然覺得自己通體輕盈,腳下風聲漸起。她穿行于廣袤河漢、萬千繁星之中,伸手便可摘取閃耀星辰。
隨后,圍繞她身周的星辰由緩至疾,運行越來越快。陳小貓默默看著它們逐漸化形成一團光霧,變成一只動物的形狀。
然而,她又感受到這些光霧在以可見的速度變暗,她心中暗想,莫非又失敗了?
********
陳小貓并不知道,她的身體與謝清云的飛劍仍然留在漩渦之中。
進入那金光大陣的,只是她的靈識。
此時,大結界已被一支魔蔭藤撞出裂口,魔蔭藤不敢靠近陳小貓捧著四荒八極球的肉身,就從森林中拔起一棵棵大樹,隔空砸向那個漩渦。
雖然謝清云以訣法化去那些樹的勁力,使它們墜落到一側,但飛劍也因失去了謝清云的駕馭,劇烈震動了一下。
陳小貓本來就搖晃不穩,此時身體隨飛劍一歪,手中漂浮的四荒八極球立刻滑落。
這一滑,導致陳小貓在靈識界立刻感受到星光湮滅的景象。
此時,謝清云距離陳小貓大約三丈遠,他還在不斷阻擋來自魔蔭藤的襲擊,對于陳小貓這邊的變故根本無能為力。
眼看一切就要功敗垂成。
“小燈籠”忽然從謝清云的袖中彈射出來,撞向那枚四荒八極球。
“轟——”
她的身體仿佛一支被點燃的火折子,在接觸四荒八極球的瞬間,綻放出熊熊烈焰。
那一撞,讓四荒八極球重新回到陳小貓的手心。
而“小燈籠”卻如一顆隕落的流星,墜落在溪邊,火苗熄滅后,她黑魆魆的身體冒出一股輕煙。
***********
陳小貓的靈識再次感受到了光芒,光霧正以可見的速度化為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兩頰白須長垂,額心“王”字森然。
方才謝清云告訴過她:兌澤神獸為白虎,若見白虎,則表示天人兌澤大陣已經啟動。
她欣喜若狂,看到白虎在她面前伏下身體,陳小貓立刻坐上虎背。
那只白虎仰頭嘯叫一聲,天際頓時升起凜凜涼風。
白虎在虛空中奔騰,帶陳小貓沖破那片白光,進入現實之中。此刻,碧落山西面的兌宮生門大開,白虎載著陳小貓越過謝清云頭頂,突破大結界,從生門飛出,向寶望塔尖踏空而去。
陳小貓俯瞰大地,極目之處皆為黑色魔蔭藤,那黑色藤蔓似有生命一般,向空中瘋長,大有追逐白虎神獸之意。
白虎回首一聲長嘯,音浪滾滾襲向身后的黑藤蔓,藤蔓頓時寸寸碎斷,在空中化為黑色齏粉。
陳小貓乘著白虎來到寶望塔上,遍布塔身的黑色魔蔭藤仿佛見了惡魔一般,不斷顫抖退縮,讓出了塔尖上的蓮瓣基座。
白虎向那蓮瓣呵出一口氣,之前破裂的蓮瓣便重新凝結,蜜粉色的玉制花瓣流光溢彩。陳小貓靈識中的四荒八極球幻化為實體,她小心翼翼,將其置于蓮瓣中央。
蓮瓣向內微微扣合,將四荒八極球輕輕卡住。
此刻,烈日高懸,四荒八極球放出一道五彩光芒,直射晴空烈日。
隨后,奇妙的五色陽光從晴空緩緩垂落,那些四處蔓延的魔蔭藤在日光之下無處可躲,紛紛回縮,退縮得慢一些的藤蔓,轉眼就被曬成一道道枯枝。
待那五色陽光散去,四荒八極球的蓮瓣也微微合上。
原來,這便是“引虹接日,八極歸元”的真正含義。
一切又恢復如常,白色的寶望塔仍如一只巨筍直插天際,塔下的紫衣修士們也逐漸恢復神識,紛紛望向寶望塔頂那枚光華隱現的明珠。
山色青翠,湖山如洗。
陳小貓佇立于塔頂,四顧萬里河山,心中一片清明。
只是轉眼白光閃過,她覺得被什么東西牽拉了一下,身體又恢復了沉重。
睜眼,自己仍然站在那漩渦之上,搖搖晃晃,手中的四荒八極球已經消失。
方才縱覽萬里河山的豪情,恰似一場幻覺。
不過,頭頂大結界已經收起,黑藤也消散無蹤,無論如何,一場滅世危機終得化解。
“謝清云,放我下來!”陳小貓叫道。
她可不想在這漩渦深淵之上多呆一秒,何況還是以搖搖晃晃的姿態。
謝清云收回飛劍,陳小貓踉踉蹌蹌跳下來,心里罵道:什么勞什子飛劍,一點也不舒服,以后絕不再用。
謝清云從地上撿起一個銅燈,依稀覺得那鏤空花紋有些熟悉,但終究記不起在何處見過。
他撥開溪邊的荒草,見那只燒沒了翅膀的小蜻蜓軀干尚有微弱起伏。
這小妖,竟還有些人性。他拾起那只小蜻蜓,輕輕放入衣袖之中,便要御劍而去。
“別急著走!”陳小貓立刻阻止謝清云。
謝清云正色道:“你我交易已了,還有何事?”
陳小貓道:“救我朋友!”
謝清云冷冷一笑:“本座沒有追究你盜取四荒八極球的大罪,已是極其仁慈,你有什么資格讓我救你朋友!”
在謝清云心中,即使經歷過剛才的事情,他與她也絕對不是一路人,何況,他還暗暗發過誓,要百倍償還她給予自己的恥辱。
一念至此,謝清云眼中升起一絲詭譎:“想本座救他,也可以,看你能否接受我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