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覬覦長夜有明燈,白瓷幽魂招新人。修文于:2020.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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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靜如水,翠云湖邊,那棵千年老橡樹如一老翁肅立月下。
高鼻深目的細瘦少年將頭斜倚在老態龍鐘的樹干上,鼾聲隨之響起。
一燈如豆,在幽深的森林小路上顫顫巍巍。
陳小貓吹掉手中的竹燈,悄悄走到細瘦少年的身邊,用兩跟拇指將嘴角拉出一條裂縫,然后用足力氣斷喝一聲:
“長工!”
細瘦少年打了一個激靈,從地上跳起來,雙眼正好對準陳小貓的鬼臉。
“啊呀…救命!”長工雙手亂揮,一巴掌向陳小貓揮來。
想打我?
陳小貓抬腿一腳,正中長工腹部。長工慘叫一聲,手還沒碰陳小貓,人已經躺在地上。
他一臉委屈的揉自己的臀部,嘴里嘟嘟囔囔:“有事沒事裝鬼,哼,不是看在你當初救我的份兒,才不受你氣。”
陳小貓一臉壞笑,盯著長工,道:“好了好了,改天請你去永寧鎮上的白雀樓吃東西,補償你!”
“老大,真的嗎?那我要吃紅燒肉。”長工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饞意。
片刻后,他的目光轉向近岸的水面,像是發現什么新奇的物件。
他飛跑過去,撿起一個東西,走回陳小貓身邊:“哇,這個瓶子真精美,你們徽國人手藝真是好。”
陳小貓臉色陡變,死死盯著長工手上的東西:
“你…你完了…”
長工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大都神色慘然,立刻覺得事情很嚴重。待陳小貓將白瓷瓶的故事講完,他已經臉色蒼白,渾身瑟縮。
他將手中那個薄如紙張的白瓷瓶翻轉,瓶底一束紅梅在慘白月光下赫然入眼,殷紅濃艷中透著一絲幽暗,像一滴未干透的血漬,詭異而刺眼。
長工猶如捏住一只燙手的山芋,立刻想將那白瓷瓶扔出去,卻被陳小貓攔住:
“不能扔,先前有人摔碎這個瓷瓶,非但不能幸免于難,身體還變得…跟這摔碎的瓷瓶一樣…”
“老大,我…我…好怕!”長工瞳孔劇烈收縮,胸膛上下起伏,忽然白眼一翻,倒在了陳小貓腳下。
陳小貓低頭瞧了一眼長工,無奈地搖搖頭:還男人呢,這么膽小!
湖面幽冷,吹來一絲涼風,拂在陳小貓背脊上森寒刺骨,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自從翠云湖的鬼訊傳開以后,整個永寧鎮的人都不敢再用白瓷。好好的湖面,怎么會忽然出現這種瓷瓶?
莫非,傳說是真的?
“噗…噗…”
又有幽微難辨的聲音刮擦她的耳膜,身后有人?
陳小貓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她默默閉眼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自己有圣光護體,只要是三等以下未成人形的精怪,她通通不怕。如果是三等以上呢?她信奉先發制人,以求保命。
她摸了摸腰間的仔兔皮囊,掏出一柄雕刀握在手中。
轉頭,正欲舉刀,她忽然收住了自己的動作,果然是虛驚一場:
“小燈籠,你跑到這里來做什么?”陳小貓松了一口氣。
小燈籠懷里抱著一只翠綠的竹筍,遞到陳小貓面前,討好地撲閃著翅膀。
原來這個小妖精是覺得自己欠了陳小貓好大一個人情,又摘來鮮筍,一路追來獻給她。
陳小貓眼中有微微的焦慮:“小燈籠,這世上有沒有什么寶貝,戴在身邊你們妖精鬼怪就都不敢接近?”
小燈籠額上的觸須動了動,伸出兩只短小的上肢指著翠云湖對岸高塔上的一盞明燈。
“你是說…那個燈可以辟邪?”
小燈籠又指了指陳小貓手中那個破舊的銅燈籠,“噗噗”擬聲了好一陣。
“將那個燈芯裝在這個銅燈里?”
小燈籠點點頭。
陳小貓覺得有點奇怪:它如此珍視這只燈籠,如果裝上那個辟邪的燈芯,它便不敢再接觸那燈了。
“用完…還我…”小燈籠艱難地擬著聲,陳小貓則似懂非懂地聽著。
待“小燈籠”離開后,陳小貓漫不經心地拍打長工的臉,準備叫醒這個膽小鬼。
忽然,脖頸處又傳來悠悠涼風,還有輕微的呼吸之聲。
她很肯定,一定有人站在她身后。她緊緊握住手中拳頭,轉身…
那亂發披覆的背影一閃而過,消失無形。
湖面,有微波蕩漾,仿佛有什么東西剛剛入水。
陳小貓望著鏡面般的湖水,默默咽了下唾沫,驚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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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艷陽高照,翠云湖碧波蕩漾,陳小貓在自家門口臨湖而坐,她白皙的雙腳在湖水中不停晃悠。
“老大,你確認自己還清醒嗎?你居然想去偷寶望塔上那盞燈?”長工有點驚恐的望著陳小貓。
“難道我不是為了你嗎?嗯,說起來也不全是!我就是想看看藺樹聲那個死老頭到時臉色有多難看。”陳小貓露出一臉陶醉的表情,心中卻對昨夜的那個白影余悸難平。
老大這是受了多大刺激!
長工用眼角余光瞟了眼陳小貓,又望了望湖對面的入云高山——孤山,心中升起敬畏之心。
玄機堂是什么地方?玄門正宗,機關術世家,在孤山經營數百年。自古以來,想混進玄機堂搞事情的人不計其數,最后能活著走出玄機堂的人,基本沒有四肢健全的。
整個明州的人都對玄機堂懷有敬意,除了陳小貓。
原因在于三年前她幾次過了升山試,但因為是姑娘家,每次都被藺老掌門拒之門外。陳小貓當然不服氣,直到兩年前,她拜了一個有大神通的機關術師,學了不少機關術,才放棄升山的想法。
“你,要幫忙!”陳小貓完全不管長工的想法,開始分配任務。
長工抗拒的搖搖頭,不愿意接招。
“好吧,你可以等湖里那個小姑娘來接你成親了,嗯,真沒想到,這小活尸還能看上你這種異邦小乞丐!”陳小貓遺憾地晃著腦袋。
長工臉色頓時大變,他試探性的問:“那?你要我做什么,先說來聽聽?”
陳小貓道:“簡單,你這樣的資質,也干不了什么復雜的事兒。”
她附在長工耳邊低低的吩咐了幾句,長工臉色緩和了些,點頭同意。
忽然,陳小貓的目光停留在湖面緩緩駛過的漁船,她問:“上次劉漁頭說我爺爺什么來著?”
長工想了想,有點怯怯的道:“說你家沒孫子繼承香火…要絕后。”
陳小貓眼神中掠過一絲憎恨的光芒,她用牙齒輕輕咬了一下食指指節,對長工說:“你去院子后面砍一頭竹子過來。快點!”
長工有些懵,但他習慣遵照陳小貓的話做事。
待他從院子后面拖回那顆竹子,陳小貓已經準備好了一塊大石頭。
她吩咐長工將竹子一頭卡在湖邊的洗衣池上,中間彎成弓形,另一段放上大石頭。
“老大,我們這樣不好吧?”長工有些為難。
“閉嘴!”陳小貓小聲喝止長工。
她從后院拿來一根麻繩,套在竹勺的尖端。
待那漁船靠近一些,陳小貓一刀砍斷麻繩,失去束縛的大青竹尖端彈起來,將大石頭彈向半空,端端墜落在漁船旁邊,掀起一圈圈厚重的白浪。
漁船上的人搖搖晃晃,終究還是跟著船體一起翻入水中。
“哈哈哈哈!”陳小貓捧腹大笑。
漁戶們的叫罵之聲隨即爆發:
“背時女娃兒,又發瘋!”
“沒有家教,嫁不出去…”
“這陳大坤養出個什么玩意兒?”
有兩艘漁船甚至向陳小貓家院子這邊劃過來,大約是要找她麻煩。
陳小貓得意洋洋的扭動小腰,還跟漁戶們做了幾個鬼臉,拉著長工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