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誰說過?
不正是他自己嗎?
而且還是在今早沒人時的自言自語!
楚七這個名字也只寫在便箋本上,沒有被錄入文檔!
就連這部小說也才寫了個開頭,沒有上傳至網絡,更沒有除他以外的人看過!
…所以面前女孩兒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
紀文再是愚笨,也能想到這其中的不簡單。
難道是女孩兒趁他不在偷溜進他家?故意說楚七這個名字來捉弄他?
可這又是為什么呢?紀文自問沒有什么值得人惦記的地方,有什么能讓這個光看就知道不簡單的女孩兒費這么多心思?
剎那間,他腦海里轉過許多思緒,看向自稱楚七的女孩兒的目光也是變幻莫測。
不知不覺間,他早已經汗如出漿,濕透了衣物,深陷不可名狀的恐懼中。
女孩兒楚七一直在觀察他,看他這幅反應,不知道是滿意了還是什么,主動抬步松開對紀文的壓制,甚至親自把紀文扶了起來。
她瞇起眼睛,銳利如刀的視線從密匝的睫毛后透出,忽然提議:“談談吧。”
她吞吐完最后一口煙霧,便抬手掐滅煙頭,指尖碾碎灼燙的火星時,面容鎮定如初,不是天生沒有痛覺,就是比狠還要多一點的狼人。
紀文哪里敢反駁,唯唯諾諾地答應了。
兩人沿著長街往前走,分明是并肩,卻被道路左右的路燈拖拽出不同的影子。
一個猙獰可怖,另一個也是猙獰可怖。
這種明顯帶有意象的鏡頭,在普通觀眾看來,只能體會到它營造出的恐怖氛圍,但在專業影評人眼里,就要有意思許多了。
至少這些隱晦高明的手法,在用一種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們——我的野心可不止這點!
而他們從坐在這觀眾席,一整段情節看下來,也發現導演江棠并不如預想中的拉胯,相反,作為新人導演的出道作,她表現得堪稱游刃有余。
鏡頭推拉間不僅沒有生澀,反而像是浸淫多年的老手,那些常見的新手導演毛病在她這里更是杜絕,才第一部作品就已經塑造出濃烈鮮明的個人風格。
但是。
也許是江棠在演技一道上太過驚才絕艷,表現過于拔尖,他們對江棠演技的寄托和期待,也會自然而然地轉移到導演上面。
就像是一張考卷,尋常新人導演考出60分,他們便會不吝于溢美之詞,對這位新人導演大加贊賞認為對方未來可期。
江棠呢?他們總覺得不止如此、不止如此,60分勉強能看,70分堪堪及格,80分還算不錯,90分才是她應該達到的水準。
所以,就算現在片頭本小時劇情懸疑感氛圍拉滿,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很多人也覺得——這還不夠!
他們被拉高了預期,對接下來的劇情也會更加苛刻。
那江棠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嗎?
觀眾席里的前排,江棠側顏從容不迫,有種枝頭積雪的冷清淡泊之感。
對于身后浩浩眾人的評價,她沒有太大反應。
畢竟作為導演,她能做的已經完成。
接下來就是接受評價的時刻——
紀文與楚七回到他出租屋所在的破舊筒子樓。
這種興建于上世紀的居民樓,以占地面積小,能容納更多人著稱。
這樣的環境自然不能苛求什么生活質量,整個環境又是又臟又亂又差,隔音尤其糟糕,站在樓下能聽見七樓夫妻吵架的聲音。
換作其他時候,紀文帶這么個漂亮女孩兒回家,必然小鹿亂撞不知所措,甚至還會窘迫自己的環境,怕被女孩兒看不起。
可真實的現在哪里有空管這么多?他從走回來這一路,內心就沒平靜過。
反倒是出奇,顯露出一種對環境的熟悉感。
好像她就是在這魚龍混雜的環境長大,與她天生就神秘貴氣的長相相差甚遠。
她跟著紀文來到他的出租屋,夜晚把氣氛渲染得有些古怪,但不是曖昧的古怪,而是一種肅殺冰冷的古怪。
紀文這個主人顯得比楚七還要局促:“你,你先坐,我給你倒水!”
頂著滿頭大汗翻找一圈,發現家里除了自來水根本沒有別的,最后勉強往楚七面前放了塊小餅干當作接待禮物。
楚七無聲地勾起唇角:“原來這就是你家。”
紀文脫口而出:“你沒來過?”
說完就后悔了,懊惱自己嘴笨暴露了信息。
楚七卻很快明白了紀文的猜測:“你以為我偷偷到過你家?”
紀文沒有否認也沒有點頭,就是沉默。
楚七搖頭:“這次的故事,你不是第一次寫了吧?”
她忽然提起這茬,紀文還有些不解。
直到楚七從包里摸出幾張折起的紙頁遞給他。
紀文接過來一看,才發現這故事正是他幾年前投稿給某雜志的短篇。
因為這是紀文夢寐以求的機會,所以他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短篇的開頭文字。
短篇風格也是以驚悚恐怖為主,講述城市突然遭遇災難的故事。
以幾年后的眼光來看,紀文一點不覺得以前的文筆拙劣,反而覺得當時的靈感和文采遠超現在,讓不進反退的他油生羞愧。
“你是我的讀者?這幾頁紙應該有些年頭了。”紀文尷尬地主動問起。
楚七答非所問:“宇宙是個巨大的鏡像世界,一個世界的誕生往往有另外一個世界的如影隨形。此界名蔚藍,便有一界名為…”
“深紅。”紀文下意識接話,喃喃念到,“深紅世界…”
楚七深深地看向他:“這是你文章的內容,還記得嗎?”
紀文點頭:“當然,這段話怎么了?”
楚七步步逼近他,鋒銳視線壓得紀文幾乎要喘不過氣。
“如果我告訴你,你筆下的深紅世界是真的存在呢?”
“如果我告訴你,你寫過的災難也曾經真實上演過呢?”
“如果我告訴你,你筆下的女孩兒楚七,就是我呢?”
紀文潰不成軍、瞳孔震動,被逼得一步步往后退,直到被逼進墻角,沒有去路。
他大聲反駁楚七:“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