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帶著簽字的離婚協議書的律師們出現在郁家之前,整個郁家上上下下,都不覺得李老夫人是來真的。
郁老爺子一味認定老妻只是為沒接她出院,以及先前與郁靈之間的矛盾,而在生氣,等氣過了就好了,并在郁程焦急勸說的時候,嚴厲地呵斥了他。
張凌也覺得霸占郁夫人六十年的李老夫人,不會這么輕易的讓位,在剛開始短暫失態過后,已經能整理好心情,茶里茶氣地安慰郁老爺子說什么姐姐只是一時想不開,可惜被煩躁的郁老爺子一把撥開。
張凌生的那雙兄妹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恨不得趁這次在父親和他妻子的矛盾間火上澆油一把,最好讓鬧離婚變成真離婚。這樣的話,他們母親一旦上位,對他們爭奪郁家財產也會有著相當大的幫助。
不過他們沒急著現眼,而是默契地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就連不小心聽到這樁秘聞的郁家下人,也在轉頭議論紛紛,話里話外都覺得老夫人是被氣急了才會說離婚的話。
他們的想法都驚人的一致,覺得李老夫人都八十歲的人了,還能折騰什么呢?
唯有郁程夫妻。
他們親眼看著母親說出那番話,看她心如死灰,更明白她這次多么決絕。
尤其是郁程,這二十幾年妹妹不在國內,母親對他怎樣上心他是明白的。
他也不傻,心里隱隱清楚母親在激烈爭吵過后,放棄離婚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他始終裝看不見母親的付出,或者說把那付出當成理所當然,作為被偏愛而有恃無恐的一方,直到現在他才感覺到害怕。
被拋棄的惶恐包圍著他,骨縫里鉆出森冷寒意。
一直到晚飯桌上,他都是味同嚼蠟的樣子,整個看上去不安極了。
坐在首位的郁老爺子見狀,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要是不想吃就滾下桌去!免得杵在這里惹人心煩!”
他這話罵的是誰不言而喻,郁程那雙弟妹都幸災樂禍地偷偷看他,張凌也在假惺惺地安撫老爺子的脾氣。
郁程卻顧不了這么多,對老爺子的話也沒什么反應,直到妻子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袖提醒。
就在這時。
郁家的管家匆匆走進來。
這位老管家也是在郁家工作多年的老人,行事向來處變不驚,深得老爺子信任。
但他現在卻是一臉震驚難言,來到飯廳硬是訥訥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這樣本就心情不好的老爺子更是郁結,渾濁威嚴的眼睛掃過去:
“有什么就說!”
老管家用力咽下口水,聲音顫抖:
“有,有客人來拜訪…”
“這個時間能有什么客人拜訪?”
郁老爺子對這不識趣的上門客人有些不悅。
老管家支支吾吾半天,終于在郁老爺子的逼視下吐出那句:
“是…老夫人的律師。”
郁老爺子臉色有瞬間的變化,但又很快歸于平靜。
“什么律師?她還非要鬧這么大不成?呵,我看她鬧到最后要怎么收場!”
郁老爺子不屑嗤道,仍然覺得老妻不過是在借此機會威脅他,說不定還是為了她兒子的繼承人位置故意行的手段。
他不慌不忙的讓老管家將律師請進來,自己也背著手慢悠悠來到會客廳。
他離開之后,飯廳其他人哪里還要食欲,自然是緊隨其后。
其中又以郁程腳步矯健,跑得最快。
郁老爺子抵達會客廳時,管家口中的律師們已經到了。
他果不其然在這里看到了老妻多年合作的那位律師。
郁老爺子跟對方也見過多次,頗為熟悉,現下也跟對方點點頭。
“趙律師,好久不見了。”
除了趙律師,身邊還跟著十來人,都是西裝革履,精英意味濃重的律師。
這些人加起來,看著倒是氣場強大浩浩蕩蕩,但郁老爺子并沒有太放在眼里,隨意掃過之后便作罷。
趙律師見狀,也只是推了推眼鏡腿,隨后笑吟吟地向郁老爺子點頭問候,態度跟往常別無二致。
郁老爺子往主位沙發上一坐,老神在在的看不出半點窘迫慌張。
直到郁程等人跟著他抵達客廳,悄無聲息地也尋位置坐了,他也只是斜瞟一眼,沒有說什么。
趙律師笑著看向郁程的方向,停頓幾秒后,又轉到會客廳邊緣角落里的張凌身上,笑意里不由得多了些鄙夷痛快。
不過他很快收斂正色:“郁程先生應該已經向老爺子轉達了李老夫人的態度。”
郁老爺子淡定點頭:“是的,犬子回來已經說了,倒是讓趙律師看笑話了。”
趙律師搖頭:“哪里,都是我應盡的責任。不過老爺子,今天作為老夫人主要律師的人不是我,而是這位。”
隨著趙律師介紹的手,郁老爺子才注意到趙律師身邊還坐著個中年人。
對方面相看著比趙律師還有年輕幾歲,面容普通和氣,瞧不出什么特別來。
“你好,郁老先生,我是李老夫人的委托律師,這是我的名片。”
郁老爺子的眼神,在看清那張純黑富有質感的名片上用燙金字體印出的所屬律所及職位時,乍然發現變化。
郁老爺子此生接過很多名片,有的人會在上面印出很多頭銜來證明自己身份不凡,也有人自信到只用一個名字便足以讓所有人認識。
面前的律師就屬于后者,雖然名片上僅有律所名字和職位,但那大名鼎鼎的律所名稱足以讓郁老爺子收起所有的輕蔑。
他難以言喻此刻的古怪心情,帶著一絲不敢相信,問那個模樣看似普通的律師:
“你,真的是她的律師?”
這些律師也是世界頂級富豪的專屬,是沒落郁家早已接觸不到的階層。
而他妻子背后李家,更是飄搖欲墜多年,又哪來資格和財力聘請這樣的律師?
郁老爺子覺得,這背后肯定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