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爺子的巔峰時期,曾是整座四九城最炙手可熱的大廚。
他的手藝中正平和,不走偏鋒,所以最受大眾口味。
可惜十年前病了一場,此后動鍋的頻率就大幅度下降。
南記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走下坡路,老客流失,新店擠兌,讓這座曾經煊赫一時的百年酒樓,慢慢失去當年輝煌。
可是劉老爺子的手藝沒有失去,就像今天他親自下廚的這桌菜,包括最簡單的小菜也沒有假手于徒弟,最后拿出最完美的水平。
難怪,連西澤爾這種舌頭挑剔敏銳的人,也找不到半點錯漏。
特別加上有江棠在身側吃得香噴噴,享受模樣引得他更是食欲大振。
到最后,西澤爾竟是吃了比往常多出一半的量。
也毫無疑問地,吃撐了。
江棠饜足地放下筷子時,無意瞥見西澤爾皺眉按著胃部。
“吃撐了?”
“沒有!”
回答得這么快,更像嘴硬了。
可是西澤爾,又哪里愿意承認?
他親眼看到自己吃得還沒江棠一半多,要是這就吃撐了,豈不是顯得太沒用?
江棠也懶得在這些無用地方跟西澤爾計較自尊心,當場拜托劉老板。
一個電話,作為酒樓必備的消食片被送到包廂,由江棠親自塞到西澤爾手里。
西澤爾還執著地想要辯解自己沒有吃撐。
江棠輕飄飄眼神落過去。
“吃了。”
簡簡單單、聽上去也沒什么威懾力的兩個字。
卻讓西澤爾的手比腦子更快地動作起來,吃藥喝水一氣呵成。
看他聽話,江棠才滿意地收回視線,繼續跟劉老爺子交流這桌菜的心得。
飯后撤去餐盤,換上茶水消食,等休息得差不多了,劉老爺子招呼江棠準備進廚房。
江棠稍露猶豫,劉老爺子便迅速會意。
還從善如流地說:“我先下樓。”
說完,看向老兒子。
久違吃到親爹手藝的劉老板,硬是把飯菜填塞到喉嚨,大半壺普洱茶水進肚,不僅沒覺得有助消化,反而更加飽脹。
劉老板在桌下伸長雙腿,有氣無力地癱在椅子上擺擺手。
“爸你先下去,我再坐著歇會兒。”
劉老爺子:…
怎么生了這么個沒眼力見的兒子?
“你就是這么當老板的?中午營業時間快過了也不露面?”
“我露了面的啊,客人又不多…”
劉老板覺得委屈。
直到老爺子眼刀甩來,他才慢半拍的吃力爬起來。
一直到跟著劉老爺子走出包廂,才后知后覺瞪大眼睛。
“爸!你不會是…他們!他們!”
“他們什么他們?大驚小怪。”
劉老爺子淡定掃過兒子。
“不是,爸,你認識剛才那位是誰嗎?”
“還能是誰?”
“那是西澤爾先生,國際巨星!”
“所以呢?”
“啊?”
“我問你,所以呢?”
劉老板眼神逐漸茫然。
“所以…”
“亂操心,走吧。”
劉老板乖乖跟著走了。
包廂里,江棠嗅到些微不同的氣息,眉心不著痕跡擰了擰。
“怎么了?”
西澤爾靠近江棠時,裹挾著冷冽的雪松氣息,令江棠很快回神。
“沒事。”她按著眉心,可能是吃太多想太多,“對了,下午我怕是不能陪你。”
劉老爺子正式開始教學,江棠初次上灶,全心學習都來不及,哪里能分神照拂西澤爾?
雖然西澤爾覺得他一個人也呆得住,但江棠說的話,他還是沒有異議地點頭。
“反正我電影殺青后時間夠多,你閑下來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都有空。”
“好。”
“那我先走了?”
“嗯。”
兩人在包廂門口道別,各自往兩個方向走去。
走到樓梯拐角處,正要下樓的江棠,若有所感地回頭一望。
才發現西澤爾一直站在走廊另一端,遙遙望著她,見她回頭還露出燦爛大笑。
那隨笑露出的牙齒被燈光一照,白得近乎晃眼。
江棠抿了抿唇,邁步離開。
西澤爾這才轉身。
邊走邊思考。
江棠剎那間流露出的思索,沒有錯過他的眼睛。
在江棠面前如金毛犬傻乎乎的西澤爾,實際上是個觀察力細致到可怕的家伙。
他對人心的掌控,更是有著妖孽般的強大直覺,像是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權柄。
雖然他不想,但是江棠的言行還是讓他警惕了。
江棠對他沒有曖昧,他知道。
以江棠的性格,若是知道他的心思,最有可能的反應是什么?
害羞?動心?受寵若驚?
西澤爾知道,這些情緒向來與江棠絕緣。
她怕是只會直白道出想法,然后冷靜與西澤爾劃清界限。
這不是西澤爾想要的結果,他不甘心就這樣輕易地與她錯過。
所以。
是時候改變行動了。
江棠來到小廚房時,劉老爺子已經等在這里。
廚房里有為老爺子準備的椅子,免得他站久后頭暈。
此時老爺子正靠在椅子上小憩,聽到廚房門被推開,才掀開眼皮。
“這么快就說完話了?”
老爺子似是在詫異江棠過來得這么快。
江棠心里閃過果然的情緒。
然后,分外犀利地問:
“老師覺得我們應該多聊會兒嗎?”
劉老爺子定定看了她一眼,隨即笑開。
“剛才那叫西澤爾的孩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性子吧?”
“嗯?”話題轉得雖快,江棠也還是思忖后回答,“我覺得還好。”
“習慣了孤獨的孩子,不是真的享受孤獨,而是只能與孤獨為伴。面對溫暖的時候,難免會抓得緊些。你這個朋友,也要多照拂他。”
“朋友…”江棠呢喃著,眼底有罕見的迷茫。
見識過人性之極惡的江棠,同樣孤獨得太久太久。
她對這些東西了解不多,就像面對親情的手足無措那般。
難得真的是她想多了?西澤爾待她只是朋友,只是像老爺子說的那般,因為朋友太少所以對她黏得格外的緊?
劉老爺子適時提醒:“超時一分鐘了。”
江棠很快收斂起發散的心神:“好。”
然后在料理臺前忙碌起來,按照劉老爺子的只會,有條不紊地開始備菜。
至于西澤爾的那些事情,早就被遺忘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