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白的老家離帝京不遠,就在鄰市。
他買的十點多的航班,到家的時候也才凌晨一點。
時白父母已是年近六旬的中老年人,睡覺睡得早,也淺。
睡到半夜,突然聽到門口有動靜,夫妻倆不約而同睜開眼睛,警惕地交換眼神。
他們以為是家里進小偷了。
悄悄摸摸操起東西走出臥室,差點兒就把臺燈砸在時白的俊臉上——
“爸!媽!”
時白驚魂未定地及時躲開。
他的俊臉險些毀于臺燈!
“白…小白?”時媽及時把時爸手里的臺燈拽回來,“你怎么回來了?”
時爸訕訕地把沉重臺燈藏到身后:“哎喲,是小白,我還以為是小偷呢。”
時白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地摸摸臉。
他這是走得太久,爸媽都認不出他了。
時媽趕緊打開燈,看到時白也沒拉行李箱,就單肩掛著個背包。
“你這是出差路過呢?”
時媽隨口那么一問,卻問得時白眼睛驟酸。
太多次了。
他有太多次因為行程忙碌,不是過家門而不入,就是睡一晚就走。
他爸偶爾無心地說過一句,他們老兩口要是想看他,只能去電視上看。
時白聽得心酸,又找不到安慰的話。
他試圖跟公司談論減少行程的事,但是公司總以正在上升期為由拒絕他。
想當初,他那么努力要成名大火,不就是為了賺錢讓爸媽過上好日子嗎?
可到頭來,就像棠姐說的,他是本末倒置了。
時白猛地抬肘擋住臉,不想讓爸媽看見他的脆弱。
只有哽咽的聲音傳來:“爸媽…對不起。”
時爸時媽對視一眼,趕緊拉著兒子坐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難道是惹禍了?當不成明星了?”
“當不成就當不成吧,回家跟爸媽一起生活挺好的。”
“對啊,爸媽養你!正好也能在家里多看看你的臉,挺好的!”
爸媽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說得時白更是心酸不止。
他本來想第二天再說的事,現在到底忍不住,一五一十地跟爸媽講了出來。
時爸時媽聽得臉色變幻不定。
好幾次時爸都氣得險些擼袖子站起來。
得虧時媽瞧出他脾氣,及時把他拉住。
等時白終于說完這些年在公司的經歷,時爸忍著怒意問他,打算怎么辦。
時白怕看到父母因為他經紀人的嘴臉傷心,正低頭盯著地面,猶豫道:
“可能要解約吧,我朋友說,可以介紹律師給我,到時候也許會打官司吧。”
時爸騰地站起,正要發火。
結果時媽比她更快地一拍沙發扶手:“解約!立馬給我解約!”
時白懵了,傻傻地抬起頭。
時白指著他腦袋,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是不是蠢?你公司這么對你,你居然還掏心掏肺,被人賣了還幫他們數錢嗎?你媽從小是怎么教你的?你這腦子怎么半點精髓沒學到,跟你爸一樣!”
被同時攻擊到的父子倆:…
“哪里跟我一樣了。”時爸嘀咕。
“我…我…”時白說不出話來。
時媽怒目而視:“那你說說,你之前一直沒解約的理由是什么?”
時白喃喃解釋:“因為公司對我挺好,幫我賺了很多錢,還幫你們買房子。”
時媽中氣十足地呵斥:“那是因為你有這個價值!以你的才華,換到哪家公司,他們不得對你跟供菩薩似的?”
時白聽著好像是這么回事:“但他們對你們也挺好的,我那經紀人不是整天在你們跟前忙來忙去,你們都覺得他比親兒子還好。”
說著說著,時白還有些委屈。
到底是“親兒子”這個梗過不去。
時媽就更氣了:“他對我們好,還不是因為你!你真以為我們拿他當親兒子呢,他什么算盤,你爸你媽會傻得看不出來?我們只是想讓你安安心心的,別操心我們!結果你呢,還把這當成恩情了!”
時媽氣得仰倒,差點兒捂住胸口心肌梗塞。
嚇得時白冷汗都出來了,趕緊伸手扶住時媽,又是倒水,又是安撫。
時爸被時媽一頓搶白攻擊,怒火也消下不少。
他扶著妻子,對時白說:“就像你媽說的那樣,我們只是想讓你在外放心工作,不希望用家里的事情打擾你。至于你那經紀人,說多上心還不至于,我們還有你表哥照顧,哪里輪得著他?他偶爾來轉轉,就跑到你面前去邀功。你也是傻,在娛樂圈混這么多年,居然連這都看不出來。”
時爸深深懷疑,他兒子到底是靠什么混到如今這一步的。
就這傻白甜,放宮斗劇里活不過兩集。
時白被爸媽輪番集火,啞言到干脆閉嘴。
他耷拉著腦袋,情緒低落:“我知道了,是我的問題。”
時爸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這孩子重感情,總想著別人對你一分好,就要還別人十分好。你從小就是這樣,別人給你一塊棒棒糖,你能把所有心愛的玩具都給對方。但是你想過沒有,給你棒棒糖的這個人,是單純想給你棒棒糖,還是想從你這里換到更多更好的棒棒糖?”
時白沒出聲。
但他覺得,他爸挺有智慧的,說出來的話連他也覺得醍醐灌頂。
時爸繼續道:“當然,這也有我們的錯,或許從小的家庭教育,讓你自卑怯懦,以至于你無法認清自身的價值。但是白白,你很優秀,超越作為我兒子的優秀,你值得一切更好的,不要覺得配不上。”
時爸年輕時總是賺不到錢,處處碰壁,生活的困苦和煩躁讓他難免將怒火牽連到兒子身上,習慣用言語打擊兒子信心。
當時他沒覺得是多大的問題,直到中年過后,家庭條件漸漸改善,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隨口之言,也是所謂的挫折教育,給兒子帶來多大的影響。
那些優秀,那些光環,那些贊美——本來都是屬于時白的,是他靠著才華和能力爭取回來的。
但是時白卻因為那份根植于心底的陰影自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這份權利,生怕跨越雷池,而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