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又是一夜無眠。
淡淡青黑出現在他眼下,濃密黑發沒有力氣胡亂耷拉著,身材黯淡的眼眸像是被煙灰色濃霧籠罩的海平面,寂靜無波。
他看上去精神不大好,臉頰還泛著不正常的紅。
事實上,前幾天他因為吃火鍋導致急性腸胃炎,短暫好轉過后,夜里就突然發起高燒。
管家醫生折騰大半夜,好不容易幫他把溫度降下去,病情卻還是在反復,遲遲不見好。
家庭醫生說,是因為西澤爾這段時間經常失眠,影響到免疫力下降,才會這樣反復生病。要想徹底好起來,必須先調整精神狀態,并且修養一段時間。
西澤爾被路易管家的苦口婆心勸住,不得不呆在莊園休養身體。
可惜,失眠這種事情并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路易管家端著溫水,按著往常時間來到西澤爾房間。
他一看到西澤爾的狀態,就不由自主地嘆氣:
“少爺,您不能像上部戲一樣折騰自己的身體了,這樣下去,您的精神狀態會很危險。”
“我知道。”
西澤爾走下床,光腳踩在地毯上,一口氣喝完晨起溫水后,套上松松垮垮的綢緞睡袍,步履懶散地走下樓。
路易快步跟在他身后,發現西澤爾徑直步入收藏室。
西澤爾在帝京的這套莊園,不比他長居的倫敦莊園,那里的地下室也是封閉的收藏室,里面陳列著各式型號的槍支,時常會成為西澤爾揣摩角色靈感的來源。
華國對槍支管控嚴格,西澤爾便在帝京莊園里,裝出一間冷兵器收藏室,陳列著古董刀劍槍弩之類的冷兵器。
他這次要飾演的流浪殺手,剛好是一個熱愛用匕首殺人的狠角色。
殺手像是古代的修道者,踐行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規則,用匕首收割人命的時候,仿佛是在完成屬于他的修行。
這個角色很復雜,亦正亦邪。
西澤爾最近失眠加重,連安眠藥都無法帶他入睡,多半也是跟流浪殺手這個角色有關。
路易也跟著走進收藏室。
他看見西澤爾把玩著鋒利的刀刃,那病態蒼白的臉上,明顯浮現而出的興奮雀躍,有種陷入癡熱的癲狂,就知道他又入戲了。
路易憂心忡忡,想要勸阻,卻又無從說起。
而且西澤爾從不會因為他人輕易改變決定。
路易看著西澤爾長大,與他呆了二十年,也無法說動他。
這世上怕是也沒有人能說動他。
路易皺眉擔憂的時候,手機突然傳來提示。
路易低頭一看,神情跟著振奮。
西澤爾摩挲著光亮冰涼的刀身,正要用手指擦過去,試試刀刃鋒利時——
“少爺,江小姐來探望您了,現在就在莊園門口!”
西澤爾動作一頓。
癲狂癡熱從眼眸中迅速褪去。
西澤爾瞬間恢復理智,光亮照耀眸底。
“江棠?她來看我了?”
“是呀。”路易管家笑得合不攏嘴,心知這是絕佳的法子,“您這身睡袍恐怕不大合適,在江小姐進來之前,您要不要先換身衣服再說?”
“好建議!”
西澤爾不吝嗇地稱贊著路易。
他隨手丟開把玩的匕首,匆匆走出收藏室快步上樓。
路易早就吩咐好仆人為西澤爾選出合適的衣服,有居家氣息又不會太過隨意。
西澤爾迅速換上。
在他洗完臉的時候,江棠帶著嚴佩琪已經到客廳了。
西澤爾快步跑下樓,興奮在他發間跳躍,恍若神祗雕塑忽然出現在陽光明媚的客廳里。
“江棠!你來看我了!”
江棠的目光隨之落在他身上。
她也很快捕捉到西澤爾神態的不對勁。
“你生病了?”
西澤爾揉亂頭發:“很明顯?”
江棠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眉心微蹙:“還是因為上次的火鍋?不是已經好轉了嗎?”
西澤爾當然不會說是江棠的問題。
他解釋說是因為最近睡得不好,所以才感冒發燒。
江棠將信將疑。
西澤爾趕緊轉移話題:“你吃過早飯嗎?要不要跟我一起用餐?”
旁邊垂手而立的路易管家不由得面露微笑,欣慰地看著從早上到現在第一次提出要用早餐的西澤爾,又轉頭期盼江棠的答應。
恰巧,江棠也沒吃早飯,因為她等會兒還要去片場。
她在今天最早的戲份是在上午十一點,眼看著還有些時間,她才選擇中途來看看西澤爾。
畢竟聽聞他康復,她卻一次都沒見過他。
沒想到他又病了。
江棠有些愧疚,不好拒絕西澤爾的盛情邀請。
與她同行的嚴佩琪借口說吃過早飯,推拒掉提議。
路易管家笑瞇瞇地走上來,邀請嚴佩琪去庭院參觀,待客周到不失親切。
江棠看她安置妥當,才與西澤爾走去餐廳。
西澤爾這所莊園雖然是才購置的,但是整體按照他的品味重新裝潢過,徹底磨滅掉修建莊園的上一任主人的俗不可耐。
取而代之的,是內斂奢華的復古裝修,所有家具全部被換成維多利亞時代的古董,鋪著東方風格的地毯,垂墜的水晶燈鋪開晶瑩光澤,架子上還擺著青花纏枝蓮紋高足瓶。
復古與藝術,奢華與底蘊,浪漫與保守。
就仿佛是西澤爾的色彩,映照在這些地方,折射出不同的顏色。
江棠這樣對外物不太看重的,也被驚艷得瞇住眼睛,欣賞的視線從周圍滑過。
西澤爾察覺到她細微動作,又高興幾分。
兩人在長桌兩側對著入座。
仆人很快端來精心準備的早餐,種類豐富,琳瑯滿目。
江棠選擇了班尼迪克蛋,搭配綠色沙拉佐伊比利亞火腿。
另外還有夾著軟化黃油的牛角可頌,以及用燕麥烤出來的酸奶水果杯。
相比起江棠的豐盛佳肴,西澤爾的早餐就清淡得可以。
一碗白粥,簡簡單單解決。
兩人吃飯的時候都沒有說話的習慣,所以進食速度很快。
江棠吃完大半的時候,西澤爾也喝完那碗粥,開始吃仆人送來的藥。
看他捏著藥丸,遲遲不肯丟進嘴里,明顯就是在嫌棄不肯吃藥。
直到他發現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