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棠不見怒色。
她也沒有正面回答周橋。
反而是翻手看了眼手表。
“時間差不多了。”她輕聲呢喃。
周橋聽得不真切,正打算詢問,就聽到會議室外傳來紛雜腳步聲,像是有浩大的人群在靠近。
他疑惑看去,就見熟悉的頂層秘書推開會議室的玻璃門,隨后進來的是頂層秘書室的精英們。他們分開而立,頷首低頭,儼然昭示著某位的到來——
在西裝筆挺的下屬當中,來人穿得很隨意,看上去像是正準備去上課的大學教授,舉手投足皆是儒雅風骨,溫和仿佛浸沒在了骨子里,在他身上壓根看不到商人逐利的銅臭味。
而就是這個人,穩坐新藝大樓頂層,談笑揮手間,無數懷揣夢想的少年少女的命運就此被裁決。
李辰懷,新藝娛樂董事長。
江棠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明白為什么高越會這般充滿忌憚。
同樣是笑——
周橋的笑就像是虛浮懸掛的面具,能瞞得過稚嫩無知者,可一旦閱歷豐富,便能輕易看穿這層偽裝。
而李辰懷的笑,卻宛若他展現出來的儒雅風骨,圓潤完美,找不出絲毫的破綻,反而容易被他的親切所吸引,天然對他充滿好感。
光這一點,江棠就知道,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對手。
“董事長!”周橋匆匆起身,在高越面前也難掩傲慢的他,卻在李辰懷面前心甘情愿地低下頭顱,畢恭畢敬地詢問,“您怎么突然來會議室了?”
李辰懷在笑:“聽說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你就是江棠?”他的目光轉而落在江棠身上,這份關注卻讓在場不少人都暗暗困惑。
“我是江棠。”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李辰懷揮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周橋驚訝極了:“董事長,您要親自跟安妮談?”
他比其他人更不懂,為什么高高在上的董事長會在乎這么一個小愛豆。
就算是安妮的巔峰紅火時期,在新藝也是難入董事長的眼。
現在安妮要解約,董事長竟然親自找來了?
周橋直覺背后應該會有更復雜的東西,不敢貿然在李辰懷當面試探,短暫猶豫后,招呼其他高管都出了會議室。
于是,擠擠攘攘的會議室,突然就空落得剩下江棠、嚴佩琪、李辰懷,和他的一個秘書。
江棠與李辰懷隔桌而坐,嚴佩琪、秘書分立在二人身后。
李辰懷看了江棠一會兒,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的膽子很大。”
江棠平靜道:“因為對你沒有害怕?”
“不,是因為你跟高越的合作。”
江棠總算露出一絲訝色。
李辰懷繼續道:“不僅膽子大,也很聰明。就算拿到證據,也不是想著第一時間公開,而是尋求利益最大化。”
李辰懷神色難掩贊嘆。
他見江棠不動聲色,便笑道: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江棠仍然沉默地看他。
“你和高越的合作很隱秘很低調,但這還是瞞不過我。很遺憾,你們的計劃恐怕要落空了。”
江棠抿住嘴角。
李辰懷以為這是一個聰慧少女最后的驕傲跟倔強,便興致勃勃地提議:
“我很欣賞你,也相信你能在這個圈子走得更遠。不如解約一事就此作罷,我會讓法務部給你一份新的合約,全部按照A級標準來如何?”
在新藝,S級合約基本等于傳奇,A級合約就已經是藝人們能夠達到的最高天花板,現在持有A級合約的新藝藝人無一不是當紅明星,且出道多年。
一些熱度不夠,或者出道時間太短的,也就僅僅能拿到B級合約而已。
但李辰懷一來就給江棠提出了A級合約,與她先前的壓榨合同簡直就是天差地別…這個條件,放眼業界內,不會有人給出更好的選擇了。
所以,李辰懷說完之后,幾乎是信心篤定。
他毫不懷疑江棠會拒絕這個美妙的提議。
或者說,在新藝沒有人能拒絕這個提議。
“今天,或者,明天。”江棠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李辰懷不解。
“昨天在電話里,我跟高董打了賭。”籠罩在江棠臉上的情緒,就如迷霧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從容不迫地迎上李辰懷變幻的視線,“賭董事長你什么時候會來找我。高董賭的明天,我賭的今天,看來是我贏了。”
因為贏了賭局,江棠心情很好,連眉眼都舒展開來。
李辰懷緩緩皺眉。
“你,什么意思?”
“我和高董都不會小瞧董事長你的情報能力,我們明白,這個計劃能瞞過周橋,卻瞞不過你。你一定會發現,然后來見我。”
“…你在等我?”
“既然是談判,當然要對手上桌才能談判。”
李辰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跟高越不會真的以為區區這點小事就能影響新藝的股價吧?”他笑得像個慈祥的長輩,對無知的晚輩諄諄教導道,“我承認,新藝發展至今與高越脫不了關系,但我不是拱手而治的圣君,既然我敢踢她出局,那必然也會有十足的把握穩住股東。至于些許股價波動,對新藝就更是無傷大雅了。難道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了?”
“當然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江棠輕松地靠著椅背,“這雖然是我們的目標,卻不是最終目標。高董一直想讓我幫忙問你,到底是有多小看她,才會以為她在新藝這么多年,手上也沒有新藝的半點把柄?”
“你以為高越手里的東西,我會不知道?”李辰懷老神在在道。
“知道…那還來得及嗎?”
李辰懷的嘴角漸漸耷拉。
“這個時間,關于新藝娛樂稅務的實名舉報,應該到它該去的地方了。”
李辰懷的笑容徹底消失。
“不過是實名舉報…”
江棠打斷他的話:“不過是實名舉報,卻足以影響秋山基金的態度。”
轟然一聲。
秋山基金四字瞬間破壞了李辰懷的理智,怒意在他心頭積聚,令他竟然顯露出片刻的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