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
正道之首,執八宮號令天下江湖武林。
它的監宮就坐落在長安城內基本皇宮毗鄰之地,于四象大道所交叉的中點偏西不多。
他的宮殿并不大,甚至還不如一些王公貴族的府邸寬闊。
從外面看起來,無論是院墻磚瓦,還有那越過墻壁可見的寥寥幾座樓宇,都并不是特別的顯眼,低調而樸實。
只有那張掛在門口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金字,還有那下方雕刻著的玉璽大印,能夠讓這座平平無奇的監宮,展露出了些許它的威嚴。
這牌匾是大周開國皇帝親手所書寫,賜予欽天監,以彰顯其天下正道之首的地位。
穿過漆黑深重的門楣,是一條筆直的青石板道路,一直通向了正對著門口那道宮殿,說是宮殿,其實無論從規模還是面積來看,都好像只是一座府衙而已。
確實,它在很早之前,就是一座府衙。
當初欽天監建立之時,還不是什么大周正道之首,也不是什么江湖名門正派,只不過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修行者而已。
那個時候,大周,也不是現在的大周,長安城也不是現在的長安城。
武周剛剛叛立新國,內憂外患,也根本沒有足夠的金銀為欽天監建立新的宮殿樓宇,便只能講原本的一處衙門改造出來,給欽天監使用。
經過這么多年,無數人的努力,欽天監雖然擁有了如今的地位,即便是欽天八宮,隨便拿出來一處,也好像比欽天監這地方要氣派闊氣的多。
但欽天監的這地兒,從來沒動過。
說是憶苦思甜。
不忘根本。
“震雷宮代理宮主,極烈殿殿主陸云。”
來到這大殿的門口,便是被一名穿著青色長袍的年輕弟子阻攔了下來,陸云從袖袍里掏出了之前收到的請帖,并自報上了家門。
“是陸殿主。”
震雷宮里發生的事情,其實欽天監這邊很多人是知道的,陸云的聲名,算不上是如雷貫耳,但在欽天監內,也頗為不錯。
上到副監主葉盛,下到其余八宮的那些殿主等等,甚至那些不起眼的弟子們,也都聽說過一些,這名弟子也不例外。
他對著陸云恭敬的拱了拱手,指向這欽天大殿之內,語氣中帶著些許的崇拜,道,
“您請。”
“多謝。”
陸云亦是表現出了自己的謙遜和禮貌,對著那名和弟子差不多年紀的弟子拱了拱手,這才是走進了大殿之內。
光線似乎變的暗淡了一些,但并沒有什么影響。
陸云抬眼看去。
這里的陳設,布置,甚至連給八位代理宮主所準備的桌椅等等,都是顯得有些陳舊,甚至寒酸了,正上方的那處,監主所用,甚至還有些…掉了漆。
不過,他眉頭皺了一下,便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一個真正的大宗派的氣度和底蘊,并不是需要多么金碧輝煌的表象來展示的,真正的底蘊,在于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至于這像衙門一樣的宮殿,這陳舊的擺設,只是欽天監的一個態度而已。
“這位是陸殿主吧?”
陸云站在門口打量四周的時候,身后傳來了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他連忙是扭頭看過去,便看到一個穿著一襲白衫,頭戴綸巾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男子面容清秀儒雅,眉宇間滿是書生意氣。
手里還有一把折扇。
陸云來這里之前,已經暗中把欽天八宮所有的情況了解了一些,這人,書生模樣兒,應該是乾明宮的代理宮主,原本乾明宮正元殿的殿主。
主修光明精神力的,柳宗客。
“柳殿主。”
陸云很快便是反應過來,恭敬的拱了拱手,同時他把腰彎的很低。
今日來欽天監的所有人,在他面前都稱得上前輩,絕對不能表露絲毫的怠慢。
這畢竟是他第一次走出震雷宮,來到欽天監。
必須得給人一個好印象。
“陸殿主請坐。”
“這里是震雷宮的位置。”
柳宗客指向了左側拍在第二的座椅,道,
“咱們正好坐在一起。”
“早就聽說震雷宮出了個俠義無雙,而且天賦異稟的弟子,入門不到一年,便已經是突破了偽四品,在震雷宮經歷了通州大劫以后,又力挽狂瀾,把震雷宮給從深淵之中帶了出來,當真是英雄出少年。”
“柳某早就想見面了,果然是名不虛傳。”
“柳殿主客氣了,晚輩也只是趕鴨子上架,勉強做出了點樣子而已,如果宮主等人還在的話,通州之事應該不至于發生,震雷宮也不會這般。”
陸云客氣而謙遜的回應著,兩人已經是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乾明宮的位置,正好在陸云前面,左側第一位。
“陸殿主可不能這么說,沒有什么如果不如果的,事情發生了,你能夠站出來把這即將傾覆的大梁給挑起來,就足夠了。”
門口又是傳來了一個有些爽朗熱烈的笑聲。
扭頭看去,那是一個頭發微微泛著紅色,面龐粗狂冷冽的男子,在這寒冬臘月,第一場雪已經降臨的情況下,這人還穿著無袖短衫。
好像根本就不怕冷似的。
不用猜都知道,這必然是離火宮的代理宮主,也是其中一殿的殿主。
蕭烈。
“蕭殿主。”
陸云連忙又是起身給這位殿主拱了拱手,雖然他之前了解過,對方豪爽的很,和柳宗客不一樣,不是那么拘于禮術的人,但自己這晚輩,卻不能怠慢了。
“坐,坐,別那么客氣。”
蕭烈隨意的揮了揮手,坐在了對面的第二排位置上。
說到底,陸云和這些人都并不熟悉,完全是第一次見面,所以除了簡單的客套之外,也沒有太多的交流。
陸云心里也清楚,這些人都是真正的殿主,只有自己,是臨危受命的代理殿主。
目前來看,能夠得到這些人的一些正眼相看,已經是不錯了。
還真的不可能和他們聊的多么熱情。
如果是駱源過來,那當然不一樣。
陸云也倒是沒有多么在意,而是開始暗中觀察陸續進來的那幾位殿主。
坎水宮宮主,是個風韻猶存的女子,眉眼里莫不如是的都是溫柔和嫵媚,舉手投足間的風情讓人著迷。
坤土宮的宮主,是個混身上下都是肌肉塊的大漢,看起來就像是移動的山岳,坐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就給人壓迫之感。
還有兌幽宮的那人,一身黑袍和震雷宮的服飾底色類似,但身上有著一些奇怪的紋路,一眼看過去,就給人一種幽深之感。
饒是陸云這般堅定的意志,都是被影響的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
“葉監主。”
他打量眾人的時候,門口突然出現了一道瘦削身影,幾位殿主紛紛的站了起來。
陸云也是連忙起身,然后朝著那道人影看過去。
瘦瘦高高的半百老者,一身紫黑長袍,眉眼懶散,不修邊幅,花白的兩鬢葉似乎有些亂。
正是欽天監副監主,葉盛。
別看他這副邋遢模樣兒,他如今可是真正的二品圓融境界。
乃是過了三品舍道境界,重開了肉身,凡間頂尖,接近無敵的存在。
他就這么出現在門口,身上沒有絲毫的氣息波動,便讓陸云感覺到了明顯的壓迫之感,那是直接作用在靈魂深處的。
陸云眉頭皺了一下,腦袋低了下去。
他甚至不敢和這人正視。
“都到了啊?”
“來的還挺早啊你們!”
眾人起身拱手間,這葉盛已經是漫不經心的走進大殿,然后坐在了那首位之上,隨意的看了幾人一眼,最終視線落在了陸云的身上,笑道,
“你就是震雷宮前一陣子力挽狂瀾的那個叫做…什么來著?”
“晚輩陸云,見過葉監主。”
陸云急忙起身,拱手。
“陸云啊,坐,坐,別這么客氣。”
葉盛揮了揮手,一臉的隨意,
“年輕后輩不錯,聽說從什么馬場出來的,沈涼生白溫玉都沒撈著機會在震雷宮出人頭地,讓你小子顯眼了,不錯。”
“正好讓那些家伙們都看看,英雄不論出處,只要夠聰明夠手段,什么人都能在我欽天監出人頭地。”
“欸,我跟你說,老子當年和你一樣,也是草根出身,你猜我是做什么的?我是做馬賊的,哈哈,想不到吧?如果不是監主偶然的機會看到我,我…”
陸云聽著葉盛就這么聊起了自己的過往,一時間有些沒適應過來。
這位監主怎么有點…
還真是像傳言中說的那樣,不務正業!
就靠著一身實力坐上了欽天監副監主的位置!
“葉監主,咱們是不是得說說關于新年朝賀的事情?”
就在陸云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時候,這一旁的乾明宮柳宗客,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提醒道。
“哎呀,多說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葉盛被人打斷,倒是也沒有絲毫的在意,或者窘迫,連忙對著陸云擺了擺手,道,
“坐下,每年都是看這些個老家伙,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新面孔了,尤其是你們年輕人的面孔,這突然看到,總想聊聊。”
“哈哈,先談正事,聊聊的事情,接下來私底下再說。”
“新年朝賀的事情,是吧?”
葉盛撓了撓有些亂的兩鬢,然后分別看了柳宗客還有那名兌幽宮的代理宮主一眼,道,
“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兩個去辦吧。”
“葉監主,這…”
柳宗客臉色僵了一下,還想要說些什么,直接被葉盛給打斷了,
“這什么這?狗屁朝賀,就是給朝廷做個樣子,這么多年,不都是你們乾明宮和兌幽宮聯手去辦嗎?你比我門兒清。”
“廢那么多話干什么?你再廢話,這事就由我親自去做。”
“是!”
柳宗客一句話沒敢多說,顯然,是不敢讓葉盛這個性子去做這件事的。
所謂的商議新年朝賀的事情,便就這么隨著葉盛的一句話而結束了。
接下來,幾位代理宮主都陸續離開了。
陸云也想回震雷宮,但卻被葉盛給攔了下來,
“年輕人,聽人說,你現在是偽四品境界?”
“來,和老頭子聊聊,哪里出了問題?”
“葉監主,我…”
陸云很心里很緊張,對方可是真正的二品圓融境界的強者,他生怕自己在后者的面前暴露了什么。
“年輕人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有多少人求著我指點他,都沒有機會,我上趕著來找你,怎么你還不給面子?”
“嫌棄我這糟老頭子?”
葉盛眉頭微微的挑了起來,眉宇間似乎有些怒氣。
“晚輩不敢。”
陸云有點無語,還有點手足無措。
他自認為心思手段都遠超常人了,但面對這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且實力地位都碾壓你的家伙,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來,打我。”
葉盛對陸云這副模樣似乎就有些滿意了,笑了笑,大模大樣的坐在椅子上,道,
“我順便看看你的偽四品,是怎么回事。”
“那,晚輩得罪了!”
陸云知道今日肯定躲不過這一劫,如果真的太抗拒的話,真的有可能引起對方的懷疑,不如順著對方的意思來。
正好,被這種圓融境的高手指點一下,也好。
對自己以后的修行,百利而無一害!
“別那么多廢話,快點!”
葉盛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
陸云葉沒有繼續再多說,周身有著淡淡的勁氣擴散,緊接著,那眉宇猛地凌厲,然后,一抹銀色的光點出現在了葉盛的面前。
正是他所悟出的千刀萬剮!
不過,在圓融境界的葉盛面前,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懸念,只見他輕輕的抬手,便是將陸云所聚集出的光點給捏住了。
瞇著眼睛,認真的掃了掃,然后啪的一聲,就給捏碎了。
他倒是顧忌了陸云的感受,盡量溫柔,陸云只是受到了輕微的反噬,沒有什么影響。
“年輕人天賦悟性都不錯。”
葉盛微微的點了點頭,對著陸云贊許道,
“道,已經圓潤,差的是你對雷霆的掌控,應該是修煉的時間太短所導致的。”
“別貪多,貪快,慢慢的把震雷宮的那些雷技,從低級到高級,再重新修煉一遍,等全部都大成的時候,你這四品,也就過了那道門檻了!”
“晚輩多謝葉監主指點。”
雖然葉盛所說的這些事情,陸云自己早就已經知道了,但這時候肯定不能表現出來的,他對著后者恭敬的拱了拱手,表示感激。
“不過…”
就在陸云以為沒事的時候,這葉盛的眉頭又是皺了一下,繼續道,
“你們年輕人一般都聽不進我們這些老東西的話,我猜你回去也不會真的從低級雷技開始練起,畢竟真的沒什么用了。”
“這樣,總不能看著你在這個境界耽擱不前,欽天監多少年都沒出過像樣的人了,我得幫幫你,是不是?”
葉盛一邊像是自言自語,一邊把腰間的玉墜拎了起來。
上面翠綠色的光暈微微閃爍,便是有著一本書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古樸,封皮還有些皺巴巴的。
“這是我年輕的時候,從咱們老監主手里騙來的,一種比較不錯的雷技。”
“雷身幻影!”
“好像修煉到極致,能夠一下子幻化出九個影子,狠難分辨出真假,這東西你肯定愿意修煉,好好修煉的話,也能讓你對雷霆的掌控和理解更深刻!”
“欸,你這四品能上去,保命的雷技也有了,老頭子我還真是聰明,哈哈!”
說話間,葉盛已經是不由分說把秘籍塞到了陸云的手里。
“葉監主…”
陸云有點懵,這個葉盛還真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不過,他更多的還是激動,葉盛這種級別的存在,都說這本雷技不錯,那必然是不錯的。
雷身幻影。
震雷宮都沒有這么高級的東西。
哪有不收下的道理。
“多謝葉前輩指點之恩,晚輩銘記在心。”
短暫的呆愣之后,陸云連忙是把書籍收好,然后格外恭敬感激的對著葉盛躬身拱手致謝。
“好好修煉吧。”
“四品,才是修行道的真正開始,舍道,圓融,超脫,后面的路還很長。”
“超脫之后,也有路可以走。”
葉盛拍了拍陸云的肩膀,便也是不再多說,笑呵呵的,一步兩晃,像是喝多了酒一般,朝著殿外走去。
那身影里,是自在和無所謂。
“呵。”
陸云看著后者遠去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雷技,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趟來的還真合適。
“舍道,圓融,超脫,超脫之后,還有路。”
陸云又是看向了那無盡的蒼穹,心里自言自語的道,
“我豈會不知?”
“我所夢寐以求的,不就是超脫之后的那條路嗎?”
“它終究會被我找到。”
陸云回到了震雷宮,幾位掌事也就隨之過來迎接。
因為他們已經接到了乾明宮那邊送過來的任務分配。
今年來參加朝賀的門派,和往年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區別在于,多了一個隱世已久的道門,當然,像是道門這種存在,是不會安排到現在的震雷宮來迎接的。
畢竟震雷宮本身事情已經不少了。
震雷宮負責迎接的,只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小門派,位于江南一帶,叫做白蓮劍莊。
據說是個修行劍術的家族,半只腳在江湖,半只腳在朝廷,在江南一帶也是名氣頗盛,每年也都會參加新年朝賀。
陸云對這些并沒有什么多在意,迎接一個劍莊而已,這些事情,他統統的都交給了幾位掌事安排,而自己便回了小雷音殿。
說實話,他對剛剛拿到手的雷身幻影很感興趣。
修煉到極致,能夠一瞬間凝聚出九道雷霆法身,很難分辨出真身假身,確實是個相當不錯的雷技,尤其是在戰斗或者保命的時候,防不勝防。
關閉了小雷音殿的大門,陸云便是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雷身幻影的秘籍,然后開始仔細的研究了起來。
這雷身幻影,真的正如葉盛所說,是一個最適合練習對雷霆掌控的雷技。
按照陸云的理解,第一重雷身幻影,是很簡單的,大概類似于雷元斬那樣的雷技一樣,屬于低級層次。
最多只能凝聚出兩道幻影。
第二重雷身幻影,便是屬于中級雷技,能夠凝聚出三道幻影,每一道幻影也比之前更加濃郁,更加凝實,也更加真實。
實力,也有本身的大概三成。
至于第三重,便已經堪比高級雷技,四道幻影,繼承本身實力四成實力。
三重以后,就越來越困難。
“平地起高樓,都是從一點一滴開始。”
陸云對這雷技還是有幾分期待的,又是仔細看過了一遍第一部剛開始的修煉之法,然后便是在這小雷音殿里修煉了起來。
相當于低級雷技雷元斬,以陸云如今偽四品的雷修實力,修煉起來根本沒有什么懸念。
不過多久,兩道雷身幻影已經是被凝聚了出來。
這幻影和陸云的本身大小一模一樣,周身顯示著銀色,周身雷霆電弧縈繞。
不過這大概的輪廓,面龐等等,十分的模糊,而就連這體表也能夠清楚的看到雷霆電弧縈繞,一眼就能夠分辨出來,這是假身。
陸云對這個倒是并沒有什么氣餒,畢竟是最低級的,又開始修煉第二重。
三道假身,中級雷技。
同樣耗費的時間不多,三道假身出現了。
中級雷技帶來的效果明顯比低級雷技強了很多,這三道假身的輪廓已經清晰不少,表面也沒有多少雷霆流轉了。
甚至就連那種銀色,都開始變的暗淡了不少,似乎正朝著真身的方向變化。
同時,假身身上擴散出來的雷霆波動,也比之前強了不少。
相當于擁有自己三成的實力。
想來,已經能夠派上一些用場了。
陸云接下來還想繼續修煉第四重,即便是相當于高級雷技,他覺的以自己現在的情況,兩三日的時間,應該也就足夠了。
不過,這時候,小雷音殿外傳來了花宛如的聲音。
“師兄,徐莽生來找您,說是有重要的事情。”
“徐莽生?”
陸云停下了修煉,略微將修煉所產生的勁氣波動等等盡數散掉,然后便是出了小雷音殿的門。
花宛如恭敬的站在門口,道,
“他就在主殿等著呢。”
“好。”
陸云沒有遲疑,徑直走了出去。
徐莽生最近負責雷技場上的教學,很少來找自己,又說是重要的事情?
陸云有些好奇。
來到了主殿之內,陸云便是見到了徐莽生,后者沒有穿著金剛殿的殿主服,而是一身便服,這面龐上也有著掩飾不住的凝重。
“陸殿主…”
見到陸云出現,徐莽生抬手要行禮。
“行了,就你我兩個人,還來這些做什么?”
陸云擺了擺手,急忙問道,
“出什么事情了?”
“是這樣。”
徐莽生道,
“我最近一段時間,可能沒辦法繼續幫你擔任雷技場的教頭了。”
“有什么麻煩?”
“不是!”
徐莽生搖了搖頭,解釋道,
“是朝廷里的事情,今日一早的時候,父親得到了消息,六皇子的祖母病逝了,這種事情,六皇子是必須要離開長安城,前往洛州去祭拜的。”
“也就是說,他要出皇宮了。”
“六皇子?”
陸云聽聞此言,這眉眼猛地一凝。
他當然記得這個名字,不就是被暗夜閣蘇暗逼迫的十年都沒有離開過皇城的那個家伙嗎。
如今遠在洛州的祖母去世,要離開皇宮,前往祭拜!
這意味著,暗夜閣可能要有所行動。
“太子殿下關心他的六弟,今日特意來到了我金吾衛府上,找到了父親,要金吾衛派人全程護送,不得出任何差池。”
徐莽生目光凝重的道,
“父親挑選了幾名得力將領,但他自己卻抽不出身的,我叔叔又去了西北,所以,只能由我來代替。”
“這一去至少得兩個月,震雷宮這邊就沒辦法再繼續了。”
“由你去?你能是蘇暗的對手嗎?”
陸云聽到了徐莽生的話,眉頭皺了一下,擔憂的問道。
“呵。”
徐莽生笑了笑,面上沒有絲毫的忌憚,笑著道,
“我個人,并不是他蘇暗的對手,也不是暗夜閣的對手,但金吾衛不是擺設,真正打起來,我金吾衛的騎兵,破天弩,還有陣甲,再加上排兵布陣,能把他暗夜閣殺個七進七出,他蘇暗,能活命都算他命大!”
“軍伍,和普通修行者之間的廝殺,不一樣的。”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
陸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也是恍然大悟,他之前的視野過多的關注在修行江湖之上,對軍伍之事確實了解不太多。
聽徐莽生這么一說,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
如果修行者能夠凌駕于軍伍之上的話,那這大周朝也早就完蛋了。
之所以還能立朝廷,威震八方,就是因為,修行者,沒有辦法達到橫掃軍伍的實力。
“不過,你這一去多少還是有些麻煩的,畢竟那暗夜閣也不簡單,他們能夠逼迫的六皇子數年不出皇宮,就可以見一斑,為了安全起見,我把雷竹魚衣給你!”
陸云遲疑了一下,又準備去取雷竹魚衣。
畢竟,這徐莽生是他日后在朝廷里埋下的一大伏筆,絕對不能出事的。
但他還沒轉身,就見徐莽生攔住了他,笑著道,
“你就別操心了,心意我領了,但暗夜閣,江湖上傳的那么厲害,其實,不足為懼!”
“六皇子不出皇宮,不是他蘇暗逼的,是陛下禁足的。”
“至于雷竹魚衣,我徐家,若是連這點保命的東西都沒有的話,就有些丟人現眼了!”
“明白了!”
陸云仔細一想,也是反應過來。
這些個世家勛貴,哪一個是簡單的?
當初沈涼生和白溫玉,被自己洞穿了心臟,根本就死的不能再死了,還是最終被救了回來,雖然這么長時間沒露面,但活著,是肯定的了。
徐莽生的徐家,也并不差,怎么可能沒有保命的手段呢。
“那我只能祝你一路平安了!”
陸云拱了拱手,道。
“事情,我還沒說完。”
徐莽生按住了他舉起的手,目光里浮現出了些許認真,道,
“這次去洛城,即便是回到長安城,我應該也不會再來震雷宮了!”
“嗯?”
陸云臉色僵硬了一下。
徐莽生繼續說道,
“我畢竟是軍伍之家出身,修行,只是一種歷練而已,我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戰場,父親已經給我安排好。”
“從洛城回來以后,我若再無法自行涅槃,他便會請高手輔助,幫我涅槃,而這之后,便會送我去西北,在和牧馬人的戰場上,歷練!”
“短時間內,怕是回不了這長安城了。”
“呼!”
陸云聽到這句話,遲疑了稍許,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道,
“這件事還有很遠,你遲早是要回長安陳一次的,到時候,我們再把酒言歡,與你送別!”
“好!”
徐莽生也是用力伸出手,砸在了陸云的胸膛上,道,
“等我從洛城回來,把酒言歡!”
“不醉不歸!”
“我等你。”
陸云也是給了他胸口一拳。
“哦,還有,上次跟你說過的,大周朝,要有大動作,最近不論是做任何事情,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徐莽生離開之前,又是認真的提醒了陸云一句。
他雖然還沒有真正的進入朝廷,但畢竟身在徐家,已經窺探到了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勛貴血脈的本能,讓他有所警覺。
“我知道。”
陸云最后拱手,道,
“一路平安!”
徐莽生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和陸云告別以后,便離開了極烈殿。
看著那道身影逐漸的消失在視野里,陸云的眉頭微微的挑了一下,臉上有著一絲笑容,以及期待浮現。
徐莽生離開震雷宮,要去軍伍了!
這是自己早就預料到的。
幸虧提前把血生種給種下了,以后不管他走多遠,來日必然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而且他走的越遠,自己未來得到的助力就越大。
“暗夜閣,六皇子…”
喃喃自語了一句,陸云暫時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和自己有什么關系,也沒有在意,轉身,便是又進入了小雷音殿,開始修煉了。
暗夜閣。
做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存在,它們的主閣,卻并不顯眼。
這是一間坐落于長安城郊,白云山山腳下的白云鎮上的簡單民宅,大概有四進四出的宅院,門楣朱紅,門口矗立著兩個石獅子。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很普通的富貴人家的宅子。
順著敞開的大門看進去,便是能夠看到一間正對著院門的前廳,庭院里同樣有著一些積雪,院子的角落,也有著一株臘梅。
梅花盛開著,傲骨清香。
在這株梅花的旁邊,站著一個瘦削的男子,星眉劍目,眉宇凌厲。
身上披著黑色的裘皮大氅。
正是暗夜閣的閣主,蘇暗。
“六皇子要離開皇宮,去洛城?”
蘇暗輕輕的擺弄著那一株臘梅花,輕輕的撥弄了一下,震落了些許的殘雪,然后猛地轉過了身,一邊朝著這正廳走去,一邊對著身后那名年輕人吩咐道,
“去,傳蘇戎,白曉過來。”
“是!”
那名年輕弟子微微拱手,飛快的退了下去,不過半刻鐘的功夫,兩個人影便是出現在了蘇暗的面前。
光線有些昏暗,厚重的門簾隨著偶爾呼嘯的風鼓動著,大廳中央的炭火盆里面,火光微微的搖曳著,隱約可見熱氣蒸騰。
蘇戎,一身黑衫長裙,冷冽的眉宇間,是常人難近的生冷。
上次偷襲徐家,她自爆本印,被蘇暗從長安城硬生生的帶了出來,她的運氣著實不錯,沒有因為自爆本印而廢掉,反而是借此突破了涅槃境界。
這些時日,因為自己的七里香神通,又是為暗夜閣做了不少的事情。
如今已經是暗夜閣的兩大護法之一。
黑護法。
蘇戎的對面,便是暗夜閣原有的那位護法,青衫長劍,瘦高修長,清秀俊朗的臉頰上,刺著一個明顯的囚字。
這人名李元塵,入暗夜閣之前,乃是一個一心讀圣賢書的書生,但科考那一年,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了同窗提前買到了科考的題目。
他義憤填膺之下,將這件事情通報到了當時的吏部,原本以為能夠把那些家伙一網打盡。
但沒想到的是,事情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按了下來。
他更是被打入了天牢,發配西北為奴。
去西北的路上,他遇到了截殺,那些人明顯就是沖著他李元塵來的。
也就是他命大,落入了懸崖之后,并沒有死掉。
活了下來。
后來因緣際會覺醒了修行天賦,加入了暗夜閣,做到了如今護法的位置。
囚護法。
在江湖上也有著赫赫聲名,當年徇私舞弊的那些貪官,早就被他一一以劍斬下。
“坐!”
兩人進屋,蘇暗抬手。
“閣主,您叫我們來,是因為六皇子的事情嗎?”
蘇戎和李元塵互相對視了一眼,面龐上都是帶著些許凝重,問道。
六皇子要離開皇宮前往洛城祭奠的事情,已經幾乎傳遍了整個長安城,他們暗夜閣這些年的一些探子,一直在盯著!
兩位護法也早有耳聞!
“不錯!”
蘇暗端起了剛剛為兩人沏好的兩杯茶水,起身,送到了他們的面前,道,
“想和你們商量個章程!”
“閣主放心。”
李元塵聽聞此言,直接便是站了起來,拱手,目光里帶著凌厲決然,道,
“暗夜閣所有弟子,不惜生死,也要為閣主把殺母之仇給報了!”
“我們哪怕全部喪命,也要讓這朝廷,讓這大周天下,知道一件事情,世間總有正義光明在!”
“我也會幫閣主!”
蘇戎也是站了起來,面龐上涌動著森然,說道。
她已經知道,這次護送六皇子的,就是金吾衛徐家,她和徐家是深仇大恨,這一次,正好不顧一切,殺一個天翻地覆!
痛快淋漓!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
蘇暗聽著兩人的話,但那臉上的表情卻并沒有什么激動,或者決然,反而是有種不尋常的平靜,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苦笑了一聲,道,
“但我不想讓暗夜閣出手!”
“閣主,你…”
李元塵和蘇戎聽聞此言,臉色都是一變,明顯不甘相信。
蘇暗建立暗夜閣,發展至今,不就是為了要有朝一日,殺了六皇子,給母親報仇嗎?
怎么現在機會終于是擺在了眼前,又要放棄?
“你們是不是真的以為,這些年,六皇子閉門不出,留在皇宮里,是我蘇暗逼的,是我暗夜閣震懾的?”
蘇暗嘆了口氣,端起了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那臉上的神色更加的落寞,旋即,也沒等蘇戎和李元塵說話,他繼續說道,
“假的,都是江湖上一廂情愿的傳言而已!”
“我區區蘇暗,咱們區區暗夜閣,有什么資格讓一個皇家子弟,緊鎖深宮?”
“這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給我蘇暗一個臺階下!”
“也給其余的那些皇子們,天下的功勛貴族們,一個警示!”
“他天家的人,犯了錯,照樣會受罰!”
“是他,禁的六皇子的足!”
“而不是我們逼的。”
“閣主…”
李元塵和蘇戎聽著蘇暗的這些話,臉上的神色也是變的落寞了一些,兩人遲疑了一下,還想要說些什么。
又是被蘇暗打斷。
“聽我說完!”
蘇暗抬了抬手,繼續道,
“這些年,我們暗夜閣殺了朝廷多少人,你們兩個應該沒有記得,但我卻一個不差的都記在了心里,一共三百零八人!”
“王公貴族,勛貴后代,還有皇家尾綴,有三十二個!”
“這三十二個,你們知道他們代表的意思嗎?”
“這是龍椅上的那位,故意給我暗夜閣,給我蘇暗殺的,他這是在借我的手,除掉一些他不好出面,不方便出面,解決掉的朝廷里的渣滓!”
“同時,也給我蘇暗,給我暗夜閣一個足以名垂千古,行俠仗義的名聲。”
“而你們又知道,如今,為什么六皇子,要出宮了嗎?”
“因為,暗夜閣已經沒有人可以殺了。”
“至少,沒有他想要讓我們幫他除掉的人,可以殺了!”
“暗夜閣的聲名也已經賺夠了!”
“而那位六皇子,禁足十年,也算是給我死去的母親,足夠的交代了!”
“他讓六皇子出門,就是告訴我,暗夜閣,該收手了!”
“我們的交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