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節也是第一次在老朱臉上見到如此沮喪的表情,不過想想也正常,哪怕老朱再怎么英明神武、精力過人,可他畢竟是個凡人,逃不過生老病死的規律,現在他拖著衰老的身軀也許還能暫時壓制那些讀書人,但如果等到他不在了,恐怕他的兒孫就沒有這個本事了。
想到這里,李節也不由得嘆了口氣,隨后只見沉思了片刻之后,這才忽然抬頭吐出兩個字道:“學閥!”
“學閥?”老朱聽到這個陌生的詞匯先是一愣,隨后仔細的琢磨了一下,當即一拍桌子道,“這個名字取的太妙了,古有門閥與天子共天下,隋唐后以科舉制慢慢的消滅了門閥,卻慢慢的形成了現在的學閥,這些人身居高位,壟斷學識,稱他們學閥簡直再貼切不過了!”
“陛下英明,學閥與門閥雖然有一些區別,但本質上就是一種對政治、文華等資源的壟斷,而且學閥不再以家庭的形式傳承,這使得學閥的生命力更加頑強,除非陛下屠盡天下讀書人,否則絕不可能消滅他們!”
“正是如此!”老朱聽到這里也不禁露出頹喪之色,他有時真想屠盡天下的讀書人,但這根本不可能,畢竟讀書人已經將自己與國家牢牢的捆綁在一起,哪怕老朱再怎么霸道強勢,也不敢真的把讀書人怎么樣,除非他不要這個江山社稷了。
“陛下,想要消滅學閥的確難比登天,但也并非沒有別的辦法來削弱他們的力量!”李節這時忽然開口道。
其實所謂學閥,無非就是那些儒家門生,不可否認,儒家的確有積極的一面,但儒家壟斷中原官場一千多年了,卻已經造成許多惡劣的影響,現在也是時候到了改變的時候了。
“哦?你有什么辦法快說!”老朱聽到李節的話也立刻追問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在自己最后的這段時間里,他也想為自己的兒孫再做一點事情。
“陛下,從漢代獨尊儒術時起,儒家門生就開始步入官場,并且形成了一套嚴密的用人規格,將其它人全都排斥在官場之外,無論朝代再怎么更替,對他們的影響都不是很大,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儒家的這套用人規格卻已經形成嚴重的積弊,臣以為現在必須對這套規格進行革新了!”李節十分鄭重的向老朱道。
老朱聽到李節的這些話也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想到李節的野心比他想的還要大,竟然要挖儒家的根子,這件事若是讓外面的人知道,恐怕李節就要面臨舉世皆敵的局面了。
想到這里,老朱也立刻十分嚴肅的道:“李節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臣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所以這些話,臣也只敢和陛下說!”李節面色凝重的道,這些話他可是連朱玉寧都沒有說過,平時也只敢在自己心里想想,不過現在老朱已經看到了大明的困境,所以李節才會和他說這些。
只見老朱也是面色凝重,過了片刻這才開口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不過儒家壟斷官場這么多年,早就將官場打造的如同鐵桶一般,你又該如何打破這種局面?”
“只靠臣自己,肯定沒辦法打破這種局面,但如果有陛下的點頭,臣就有幾分把握,而且臣已經想好了內外兩方面的策略!”李節說到最后時,臉上也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
“內外兩方面?快說來聽聽!”老朱看到李節似乎真有幾分信心,當即也露出感興趣的表情問道。
“學閥的內部也并非鐵板一塊,比如這次的科舉案,就可以看出江南一帶的學閥強勢,遠非其它地方的讀書人可比,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江南的學閥肯定會遭到其它地方讀書人的排斥,臣以為可以從他們身上做一些文章!”李節說到最后也陰險的笑道。
“說詳細點!”老朱眼睛一亮再次道。
“這次科舉時,身為考官的劉三吾等人,明顯偏向于江南舉子,那么下次科舉時,考官就可以從北方出身的官員挑選,另外再加一些湖廣、四川、廣州等地的官員,他們對江南的讀書人心生怨恨,所以下次科舉時,江南讀書人的名次肯定十分難看,到時江南舉子肯定也會鬧事,陛下只要掌握其中的平衡,很容易從中取利。”
“當然這只是上不了臺面的手段,畢竟就算打壓下江南的學閥,還會有其它地方的學閥崛起,所以這些手段只能治標而不能治本。”
李節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接著又道:“而想要動搖學閥的根本,其實就是打破他們對讀書權利的壟斷,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普及教育,如果人人都能識字讀書,那么天下間又學閥也就沒有了壟斷知識的手段,如此一來,他們也就徹底的失去了根基。”
“普及教育?可是朝廷一直在做這件事啊,只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老朱說到最后也再次皺起眉頭,各地的縣學、府學也都一直開著,甚至還有專門管教育的官員,可說到教育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時候投入很大,收益卻沒有多少。
“陛下說的教育,與我說的教育并不相比,如果讓全國的孩子都去學什么經史子集,哪怕朝廷出錢出人,最后的效果恐怕也有限,甚至不如一些有名大儒教出來的弟子,畢竟他們都是傳承多年,早就將儒學經典給研究透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與他們相比。”
李節說到這里忽然一頓,隨即這才瞇起眼睛笑道:“但如果我們不教這些儒家經典呢,比如教一些實用的學問,如此一來,各的儒家學閥可還有什么優勢嗎?”
“實用的學問!”老朱聽到李節的話卻是一驚,隨即腦子中就閃過一道靈光,這讓他也不禁驚聲叫道,“你難道是想說…求真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