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十一年的春天很長,長到京師的老百姓覺得奇怪:今年夏天怎么這么涼快?
雖然氣溫回升的緩慢,但是樹木花草還是按照早年的習慣,該發芽的發芽,該吐蕊的吐蕊。
隨著暮春的到來,朱翊鈞作為皇帝的第一次出巡終于成行。三月二十日,大駕自大明門出城,因第一站要去謁陵祭祖,當日就駐蹕在湯山溫泉行宮,方便皇帝齋戒沐浴。
出京巡視,對于遼、元和滿清這些游牧出身的皇帝來說,算是常規操作。康熙皇帝中年以后,幾乎每年都要出京巡狩;乾隆皇帝更是旅游達人,一邊四處閑逛一邊題字,在全國各地留下御筆無數,光是寫各處景色的詩詞就有數千首。且每到一地,乾隆還要品嘗當地小吃并加以點評:如果清朝有馬蜂窩,以他的勤快勁兒,當個蜂首輕松的很。
但對于自身性格比較宅、大臣也比較剛的大明皇帝們來說,出巡可算了不得的大事。
首先是名義。咱煌煌上國,皇帝拉粑粑都有說道,別說出去巡狩。于是皇帝過了年就先發詔書說:“《舜典》:‘適二月,東巡狩。’孟子云:‘巡狩者,巡所守也。’帝居九重而不履下者,難盡責也。夫整軍經武,經世濟民,必四方巡閱而致知之......所行之地,地方不得靡費錢財,擾害百姓。朕非冶游,而聽民聲也......”
這就是統一思想了:朕不是出去旅游!俺是去搞調研,穩定北方邊境滴!而且保證做到不擾民,不靡費,誰也別逼逼!
因為皇帝登基十年來勵精圖治,從不以私利而害國事。雖然搞皇店、皇廠賺了很多錢,但除了整修湯山行宮之外沒有大修園囿,大多利潤都再投入到國計民生里面去了。后來大搞變法、細化考成弄得大家死去活來,但事實證明變法雖然引發了一大堆問題,但盛世的樣子已經逐漸出來了,百官也就沒有什么話說。更別說此前有些話多的,死的死、流的流,因此整個出巡的輿論準備就波瀾不驚。
思想統一完了之后,還要禮部制定出禮制。天子駕六不消說,豪華大馬車及儀仗隊配置也都要遵照天子巡狩之禮確認幾遍,免得遺笑萬邦。
與此同時,朝廷還要確定留守人選。皇帝出京,一旦京師有急事來不及請示,得有個臨時拍板的。本來李太后是最佳人選,但她老人家棋高一著,把莊皇后撂在坑里。加上皇后又診斷出懷孕,洛郡王年幼,沒奈何只好留京,給張居正當主心骨。
準備期間唯一起了點小波瀾的,是朱翊镠出宮的問題。作為皇帝的同袍親弟,世襲罔替的潞王已經十六虛歲,早就不適宜再居宮內。但朱翊鈞一直未以能夠成家立業的成年人視之,就沒有提讓他出宮的事兒,李太后樂得裝糊涂,就一直讓潞王在宮內居住。
宗室改革后,定下天下諸王都離開封地駐京,朱翊鈞撥款大興土木,造王府數十棟,潞王府也在建設范圍內。因朱翊鈞挺喜歡這個胖乎乎的弟弟,且有考慮李太后看法的原因,撥銀十六萬八千兩,將潞王府造的美輪美奐。
但一直到王府落成,李太后也沒讓小兒子出宮就府。有朝臣上本提醒,朱翊鈞也都看李太后面子留中,不予表態。
原時空潞王十二虛歲就在宮女的引誘下失身,此事在宮內引發軒然大波,李太后失去冷靜之后遷怒于萬歷皇帝,搞得萬歷也非常火大,險些把潞王身邊的太監、宮女全殺了。
本時空的潞王雖然也被李太后嬌慣,但在朱翊鈞的嚴厲管束之下,靠譜了很多。進入青春期之后,朱翊鈞為防止其見色起意,胡搞八搞,在他身邊安排了幾個“老成人”,日防夜守。自己還跟他多次談心,防止他因元陽早漏而致病。
潞王被他哥約束的一肚子苦水,多次在朱翊鈞面前流露出想出宮就府的想法,朱翊鈞每次都說,你跟母后說去。但面對李太后那傷心的小眼神,潞王卻不敢直抒胸臆。沒奈何在宮內苦熬日子,朱翊鈞還給他安排上各種輔導老師,從德體美勞幾個方面培養他,整的潞王真心覺得媽媽的愛他承受不起。
洛郡王出生之前,朱翊鈞短時間出京祭陵,每次都由潞王監國。洛郡王出生后,盡管在襁褓之中,監國之任就開始由洛郡王擔任,此也是應有之義,沒有人覺得不正常。
此次皇帝巡狩北方,非同小可,總理大臣張居正也上題本,要求潞王離開內宮。
朱翊鈞見潞王已經被憋得要瘋,就找李太后說了這事。李太后雖然有些不愿意,但潞王府就在京師,李太后想兒子可以讓其請見,比之宗室改革前必須就藩已經好了太多。再說以潞王年齡來說,確實不適合再居內宮,這才點頭同意。
于是,潞王如同那脫鉤的魚兒,出籠的鳥兒,一溜煙就扎到自家王府去了。朱翊鈞次日接報,潞王當夜幸太后賞賜的宮女三名直到天亮,結果直接臥病。
經太醫診斷,“王爺濕性趨下,癢痛相間。舌淡紅、苔膩、脈虛”。作為世襲罔替親王,這脈案要在宗人府記檔,太醫簡短寫這幾句是給皇室留面子——其實就是磨禿嚕皮而且累著了。
朱翊鈞哭笑不得,原打算讓潞王過了十八歲在結婚的念頭也打消了。畢竟自己都沒做好榜樣,利用弟弟晚婚來移風易俗確實有點太不講究。至于妹妹們和自家女兒么,朱翊鈞打定主意,非得十七歲之后才能尚主。
潞王出宮以后,朱翊鈞下旨,晉洛郡王為親王,起大名朱常灝,在皇帝巡狩之際再次監國。此詔雖然未立朱常灝為太子,但天下官民都知帝心所屬,也沒有聒噪的。
經過幾次三番的各種折騰,皇帝出巡的準備工作完成。朱翊鈞此次出京,帶內衛一千五,新軍一萬六,諸般新式火器齊全。如果后勤跟得上,如此軍力橫掃到烏拉爾山不成問題。
陪駕王公有鄭王、晉王、秦王三位世襲親王,一等公爵、樞密使朱時泰,二等公爵張元功——老英國公張溶萬歷十年已經去世,長子張元功襲了二等公爵。
朝臣陪駕的,有張四維、潘晟、劉應節、殷正茂、申時行、張鯨、陳矩等數十員名,朝臣中近乎十分之一跟著朱翊鈞走了。除此之外,還有憨山和尚等宗教屆人士也跟著圣駕,方便向部落首領傳教,還要陪著皇帝接見黃教喇嘛。
張四維作為侍駕的首席大臣,此次跟著朱翊鈞出京,意味著他將代替張居正來處理快馬遞到行在的各類題本奏章,眾臣也就知道張四維在張居正卸任后接班已經基本獲得了皇帝首肯。此次侍駕出京對于張四維來說,就是皇帝給他鋪路、造輿論的一個政治表態。
內宮中跟著圣駕的,頭一個是慈圣太后,為了路途上不至于寂寞,朱翊鈞還帶著幾個嬪妃:分別是李順妃、王賢嬪、衛昭儀、寧婕妤共四位,都是沒有生孩子的,其中三個陪著太后打麻將,還有一個能端茶遞水——這都是孝行,誰也挑不出錯來。
至于從美人品級上晉升的鄭婕妤,在發表電容的論文之后,已經進化成格物院一等研究員,很快就會成為萬歷朝第一位女院士,此際根本不稀罕搭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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