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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奔雷手

  王潔如自從到了海瑞身邊之后,久經殺陣,有些經驗。此時見船體西側已有五敵,心思電轉之下,又沖著艙內喊道:“馬俊賢,你認得我否?”

  此時艙外的火箭已經點燃了艙壁,火光之下,馬俊賢驚慌中抬頭,看到了王潔如的臉,正是上午在法庭上向海瑞建言的人。

  他喊道:“我認得你!你是海大人的人。”

  一句話把洪先生的心神也定了,因事急,王潔如沒有廢話,又喊道:“快過來!”

  艙內兩人聞言連滾帶爬的靠向船艙東側,洪先生因離得近,先到了窗前,才要探身子往外爬,王潔如右手已經揪住他頭頂的發髻,左手抓住他的肩膀,雙肩叫勁,身體猛地向右一轉,將洪先生一把從艙中拽了出來,扔到了河邊草叢里。

  那洪先生又是一聲慘叫,再一次摔的昏頭昏腦。馬俊賢在后面嚇了一跳,擺手示意王潔如不必如此炮制自己。他左手從鋪上抓起一件棉衣,右手在窗欞上一撘,仗著身體年輕柔軟,從窗戶中跳了出去,緊跟著用力向外一蹦,跳到岸邊。

  適才洪先生慘叫,已經驚動了敵船的兩個弓箭手。兩個弓手彎弓搭箭,越過這艘吳船進行拋射,雖然黑夜里沒什么準頭,但還是嚇得王潔如一身冷汗。

  王潔如剛把這兩個弄到岸上,船頭一沉,敵人已經跳上了這艘船。說時遲,那時快,王潔如從包袱里一掏,拽出了一把旋機翼虎手銃,拿出火折子點燃火繩后,立即貓腰從吳船西側向船尾沖去。

  下一刻,在船尾露出身形的王潔如已經在火光中對準了那兩個弓箭手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大響,數十個鐵砂從銃口噴出,打的那兩個弓箭手拋掉弓箭,捂著臉大聲慘呼。

  對方船上眾人萬萬想不到這今晚的目標手中竟能有火槍,一聲槍響后全體都懵了。王潔如一槍建功,用力將彈筒向下轉動,待聽得咔噠一聲響,抬手對跳過船的一個匪徒當胸又是一槍。

  吳船從船尾到船頭,總共也沒有四丈。如此近的距離,大內侍衛萬萬沒有打不中的道理,這聲大響伴隨一聲慘呼,中槍大漢撲通一聲落入塘河。

  對方來敵明面上五人,王潔如兩槍廢了三個。剩下的兩個一個已經持刀跳到了這邊,嚇得手中刀嘡啷一聲落在甲板上。還有一個匪徒彎腰正要把連接兩船的木板和鉤子掀掉,看樣子打算逃跑。

  王潔如此時已經將槍管再次旋轉,走到了吳船西側船邊,在火光中指著那彎腰的匪徒道:“把刀子扔了,跳過來!”

  兩聲槍響,沖天火光,半個良渚都驚動了。遠處停泊的各船上都亮起燈火,很快就會有人來查問情況。遠處民居,狗吠聲連成了一片,現場諸人已經能聽到隱隱傳來的鑼聲。

  幾個匪徒都暗暗叫苦。若此時是春季,跳水逃跑還有點可能。但此際河水剛解凍不久,人跳進去用不上一盞茶時間,就得凍死。

  明知那對手只有一人,但火槍犀利,誰敢放對?幾個漢子也知道他放了兩槍,這模樣古怪的三眼手銃估摸著還能放一槍。但誰也不愿意為了同伙舍身,被這一顆子彈給轄制住了。

  所謂肉在砧板,不得不從。那兩個弓箭手被散彈打的滿臉血,其中一個還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在王潔如喝令下,來到吳船甲板之上五體投地。那沒受傷的匪徒舉著雙手,從木板上跳了過來后也聽命趴下。

  王潔如見控制了局面,命令道:“都抽出腰帶,扔在前方。”四個匪徒都乖乖照做,扔了腰帶后將手還放在頭頂。

  王潔如這才放心,對著岸邊大喊道:“中箭了沒有?”

  馬俊賢在岸邊顫抖著聲音道:“沒有,我和先生都沒事。”

  王潔如松了口氣,又喊道:“我包袱里有繩子,過來幫我把他們捆上。”

  等這幾個人都被捆上,王潔如又跳到來襲的船上,搜檢了一番,見沒什么人隱藏,就又返回馬俊賢的吳船。

  一番審問,四人交代說是三里漾和十二里漾的漁民,偶爾也做些沒本錢買賣。被王潔如一槍擊斃的是他們的頭領,今天中午接了個生意,過來取這里兩個人的人頭。

  至于他的頭領跟誰領了這個任務,則一問三不知。

  此際的杭州湖泊數以百計,現在能叫出名字的就有下湖、名湖、臨平湖、白蕩海等等數十個,三里漾、十二里漾都在杭州和塘棲之間,風波唐突,多出盜賊。

  王潔如聽不太懂這幾個人的土話,馬俊賢在中間做了翻譯,反復問了幾遍,也沒有新的線索。

  此時,塘河村的保長帶著幾十個青壯也過來了,王潔如表明身份,那保長聽說本村來了盜賊,也嚇得臉白。又安排人殺雞宰鵝,讓王潔如幾個吃飯。

  王潔如尋思再三,覺得洪先生和馬俊賢此際確實不安全。若要帶進杭州法庭,又擔心會給海瑞帶來麻煩。沒奈何找出紙筆寫了一封信,讓保長安排人到杭州送給海瑞,自己與兩人待在一起。因不知現在杭州府和巡撫衙門究竟,那四個俘虜也暫時不敢送官,都關在塘河村。

  王潔如是河北人,入內宿值之后,口音中官話的痕跡更重。局面平靜后,一個匪徒聽出他口音,突然叫到:“您可是江湖人稱‘奔雷手’的王大哥么?”

  王潔如一愣,仔細看過了確實不認識,問道:“你因何知道我的外號?”

  那匪徒聽說真是他,心中惱火道:這些年在江湖傳說,“奔雷手”好大的名頭,原來不是掌功厲害,而是這家伙拿著火槍啊。

  但王潔如的問題卻也不能不答:“早聽說王大哥大名,原來奔雷手是這么回事。”言語之中,有些若有若無的不服。

  奔雷手毫無慚愧之意,心說你們投降的及時,算是你們的造化。否則老夫真的用出開碑裂石的掌法,早把你們的骨頭統統打碎。

  等這邊都忙完,天色已經大亮。王潔如讓保長安排個僻靜所在,將洪先生和馬俊賢安置了。詳細問起洪先生來歷,因何介入此事,又因何指使馬俊賢去巡回法庭報官。

  洪先生先自我介紹道:“某賤名洪應明,字自誠,四川新都人。因舉業不成,前年來南京,欲尋個報館營生來做。沒想到因病滯留杭州,卻被潮生的父親馬文英所救。”

  “后來應聘成功,做了南京日報杭州辦事處的副管事,也常與馬家走動。馬文英死后,我四下里打聽,前不久被人盯上,辦事處被放了一把火,險些燒死——由是知道這里水深。”

  “因沒什么證據干貨,到哪里能挖出內幕來?沒奈何利用海大人的虎威,不過是抱著‘打草驚蛇’的念頭,也有自保之意,沒想到還是引來殺身之禍。”

  王潔如聽了納悶,心說這都是些什么亂糟糟的,這浙江官兒的水準低得很,一個倉大使就搞得兵荒馬亂,比之此前海瑞處理的官場老油條差的太多。而這洪應明所掌握的所謂內幕,不過是自家腦補,對海瑞幾乎毫無幫助——且看海大人如何處理罷。

  當日海瑞還沒等升堂,就接到王潔如派人送來的急報,說如此如此。

  海瑞大怒,也不升堂了。即讓人請來同在杭州的巡按張文熙。張文熙和海瑞職責交叉的地方本就是巡回法庭需要向他轉交地方官腐敗線索,海瑞這還算是在規則內行事。且海瑞見召,張文熙哪里敢說個不字。

  海瑞見了張文熙,先將馬俊賢的身世說給他聽了。張文熙知道了馬俊賢父親馬文英乃是浙江都司杭州衛倉大使,任倉大使已經十六年,雖然籍貫不是杭州本地,但早就在此娶妻生子。

  后來老婆害病死了,馬文英與兒子相依為命,因倉大使只是管理駐軍倉儲事,并不隨軍行動,因此上官也時常給假,讓他能照顧孩子。

  馬文英也會來事,時常有些小恩小惠給自家上官。時間一長,這倉大使就如同衙門中人一般,正常上下班,并不住在軍營。

  去年臘月初八,馬文英回家之后非常興奮,告訴馬俊賢他就要發一筆財,今年定能過個肥年。

  卻沒料到,他返回右大營不到三天,就有官兵來家中,說是多日未見馬文英料理事務,故營中來人尋找。

  馬俊賢聽了著忙,告知甲長馬文英失蹤,甲長也發動人手到處尋找,卻在右大營外密林中找到無頭尸首一具,經馬俊賢辨認,身子乃是馬文英的。

  隨后就是報官、破案程序。駐軍人員橫死在軍營之外,非同小可。杭州衛不敢怠慢,報到巡撫吳善言。同時,督促地方官立即破案。

  發現尸首時,馬文英已經死了四五天,錢塘縣仵作、典吏連他是否是在密林中被殺都沒搞清楚,哪里能破案。那錢塘縣令也絕,直接移文杭州府,道是雖然案發在本地,但死者是駐軍,與地方何干?

  杭州府也覺得甚有道理,上報巡撫衙門,請駐軍自行派員查案。巡撫吳善言就移文到杭州衛,讓衛所自查。衛所隨即也上報巡撫衙門,道是人雖然是衛所的,但死在杭州府轄區,地方上不查焉有是理?

  兩下里一扯皮,這案子就掛起來了,去年冬月的事兒,過去了四個多月毫無動靜。而海瑞這條大鯊魚進入了這處平靜的水面之后,卻翻起了險惡的風波。有匪類試圖殺人滅口,說明這兇殺案背后必然有深層次的腐敗根源,張文熙正該好好查查。

  張文熙聽了海瑞的分析,深以為然,滿口答應道:“不瞞大人,我此次從都察院監察局帶來了八個好手,其中兩個是本地人。不知貴屬現在何處?可把苦主移交我處,我非把他們都挖干凈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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