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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抄家

  隨著兩淮余鹽案塵埃落定,督察院、大理寺、刑部眾官再次感到了久違的加班的快樂。此前在“嚴打”中鍛煉出來的一批業務骨干,如同流水線一般,根據錦衣衛移交的材料整理卷宗,提審人犯并做出判決。六科被皇帝訓了一頓,也不再“中梗阻”,復核的也很快。葛守禮、李幼滋和王之誥都獲得了皇帝嘉獎賞賜。

  朱翊鈞雖然知道兩淮鹽運司和南京魏國公府勾連有年,但此次掃清兩淮鹽政,不宜將范圍無限擴大。

  經與張居正商量,也問了問李太后意見。最終下旨對其他鹽運司予以警告,重申余鹽之弊。同時下旨,對隆慶六年方繼承魏國公爵位的徐邦瑞予以申飭。

  徐邦瑞這倒霉孩子一直被自己親爹老國公徐鵬舉當撿來的孩子養。他爹當年挖門盜洞,想來個廢長立幼,把自己的小兒子徐邦寧給立為世子。

  但徐鵬舉太蠢了,同一件事兒拜托兩個人辦。第二個辦事人也很蠢,到處打聽,最后被第一個知道了。第一個被他拜托的禮部官員姜寶見事機不密,反手參了徐鵬舉一本,屬于自首加舉報。

  徐鵬舉被朝廷嚴厲警告、罰俸,徐邦寧親媽鄭氏魏國公夫人的誥命被朝廷剝奪,徐邦寧被治罪。

  徐邦瑞一看臉皮都撕破了,怕被暗算,呆在北京兵部實習,一直等到徐鵬舉不行了才回家。

  總算熬死了老爹,徐邦瑞在隆慶六年承襲了魏國公爵位。這才美了不到三年,一道嚴厲的申飭旨意險些給他嚇尿了。

  圣旨中說的最重一句是:“魏國公世受國恩而不思圖報,護庇鼠類,陰壞鹽政,視朝廷峻法于無物,汝家視朕之刀不利乎?”

  雖然圣旨最后仍像歷代皇帝對魏國公家一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是讓魏國公自行處置家人,閉門思過一月,罰俸一年,以為懲戒。

  但圣旨中殺氣騰騰的這一句,還是讓徐邦瑞在傳旨中官魏朝面前哭出了聲。

  畢竟,楊炳、李環等腌制好的人頭剛路過南京不久,當時徐邦瑞作為南京軍方老大,還帶著大伙兒觀摩了一番,并做了一個簡短的“警鐘長鳴”報告。

  雖然在魏朝面前慫的不行,徐邦瑞轉頭就把這幾年為了家產和他相爭的親戚、幼弟身上直接扣上一盆屎,把勾結兩淮鹽司的事兒推到他們身上,全收拾了。

  這倒也不全是冤枉他們,因為徐邦瑞為了躲他老爹的毒手,在京師兵部實習了好多年,這些糊糊事兒確實不是他起的頭,這些被收拾的幾乎個個有份。

  傳旨的魏朝頭一回出外差,就把家人兩輩子的花銷賺了出來。他是皇帝身邊人,徐邦瑞必須會來事兒啊。萬兩黃金一下子撂倒,魏朝暈乎乎加提心吊膽回了京師。

  等問了自家干爹張鯨,才知道這事兒怎么辦——八千兩獻給皇爺,一千兩花一半五百兩買禮物給兩宮太后,另一半給張鯨一派的宮內上下大珰,剩下的一千兩才是魏朝自己的。

  本來魏朝還要給張鯨五百兩,但此時的張鯨哪看得上這點小錢,正經是籠絡住自己這個在皇帝身邊的干兒子才是正辦。笑著點撥他道:“你跟皇爺說魏國公給了多少沒有?”

  魏朝道:“沒問干爹前,我哪里敢說。”

  張鯨點頭道:“那你會說多少?”

  魏朝想了想,道:“兒子還會告訴皇爺是一萬兩。”張鯨撫掌大笑道:“嗯,好兒子,你出師了也。”

  ......

  這徐國公逃過了一劫,三品大員兩淮鹽運司使張邦禮就沒那般好命,以貪贓罪被判絞刑,抄家,財產盡沒入官。朱翊鈞仍法外開恩,家眷未發教坊司。

  其余八百多名官員和鹽商,一體抄家,按律判斬、絞、流、免出身、免官、降職不等。

  因熟悉兩淮鹽運的官員實在是缺的厲害,在張居正建議下,萬歷朝首批戴罪圖功的文官誕生——兩淮鹽運司同知黃清等十幾名犯官因被迫受賄,被判戴流罪圖功,品秩降三級,仍留在原職使用。

  有了這個先例,在內閣的王國光也背上了“戴罪圖功”的頭銜,連續一個多月沒出現在京師風月場所,有點灰頭土臉。

  這一通抄家,朱翊鈞和張居正都感到能過個肥年。——每年億斤的余鹽批發價四官文每斤,這鹽到鹽商手里之前,前端鏈條上每年約有五十五萬兩的利潤被鹽政司的官員私分。

  鹽商在兩淮近六省的地盤上販賣余鹽,價格從十文一斤到三十文不等,均價大概十五文一斤。這每年百萬多兩銀子為地方官和鹽商瓜分。

  朱翊鈞給朱希孝等人算完了賬,錦衣衛就去查抄。雖然因為很多銀子都換成了田地和古玩等物,也揮霍了很多。但仍抄出現銀四百六十萬兩——為萬歷元年太倉銀子的一倍半。

  現在朱翊鈞有點相信,李自成在北京拷打崇禎朝官員,能刮出三千萬兩白銀的歷史傳言——這大明朝遍地肥豬,遇到災年就可以殺一批啊。

  當然,這事兒只能在心里想想,過過干癮——這反腐么,還要從制度上解決問題。再說抄家這事兒不著急,等新軍練好了,內廷、外朝進一步理順了再說。

  朱翊鈞給錦衣衛的交代是,所有贓銀不得截留一兩,全部按例入內庫。但架不住張居正見天的旁敲側擊,從不停暗示到直接打聽,最終朱翊鈞終于被他煩的不行。

  無奈之下,返給錦衣衛五十萬兩辦案經費,剩下的四百多萬,內庫、朝廷二一添作五。張居正聽皇帝說給朝廷二百萬,激動得大胡子直哆嗦。

  含淚稟道:“陛下圣明,我朝成祖以后,都是朝廷補內庫。皇上今日之舉,必萬世稱頌。——朝廷可以治河矣。”

  朱翊鈞這二百萬,在自己兜里也沒暖和幾天,就被張鯨給要走了。

  因為,隨著兩淮余鹽案的塵埃落定,戶部要拍賣天下鹽場許可證——按朱翊鈞的規劃,皇家要占到五成。此舉不僅有避免將來鹽場被大資本壟斷的用意,對未來更大改革也意義重大。

  朱翊鈞被張居正和張鯨敲了竹杠,兩手再次空空。心中發狠道:“地主家又沒余糧了——愁殺我也。嗯,我還是到南苑,打幾個武學學員,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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