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宮內要準備各類祭祀的事項繁多,李太后忙的腳打后腦勺。將朝政扔給朱翊鈞,只有大事才過問一下。朱翊鈞怕她累著,到仁圣太后那里請她幫李太后的忙。
在裕王府時期,李太后原本和陳太后是小三和正主的關系,開始不是太融洽。但陳太后精明,見自己爭不過,縮在一邊,從不在裕王跟前現眼。
等裕王登基,陳太后也不住坤寧宮,自己找了偏殿住著,要把坤寧宮讓給李太后。李太后也不傻,她雖然不住,但和陳太后的關系變得如同姐妹一般。
后來隆慶帝越玩越花花,反倒是陳、李兩人做了伴兒。陳太后還經常給李太后出出主意,收拾了幾個鬧得不像樣的狐媚子。
隆慶帝崩了之后,陳太后再次祭出龜縮大法,天天在后宮自己找樂子解悶,這政務、宮務一言不發。如此以來,李太后更加喜歡,把陳太后捧得高高的,史書上說她敬陳太后如母,應該不是虛言。
這次是隆慶帝駕崩后第二次過年,各種祭祀禮儀繁瑣程度幾乎加倍。李太后精疲力竭之下,皇帝一攛掇,陳太后也就伸了手。朱翊鈞本意就是要加強一下陳太后在后宮的存在感,以備萬一罷了。
......
萬歷元年的二十五,已經回京兩天,正在四處拜訪的戚繼光接到本兵譚綸尚書派人通知,讓其明日面圣,早晨先到禮部演禮。
戚繼光按耐住激動的心情,當天一早兒先到禮部去學了武將面圣的禮儀。然后進了朝房,等面圣的通知。
二十六正是朝會日,朱翊鈞在皇極殿臨朝。因為是萬歷元年最后一次早朝(臘月二十九免朝),朱翊鈞將內閣、各部、都察院等部門通通表揚了一遍,然后作了展望明年的發言。
發言除了對考成法的貫徹實施再次予以強調,主要是定下明年為五年規劃的第一年。到明年三月底,所有部門將本部五年規劃、三年規劃通通上報內閣,內閣按照各部上報規劃予以審議,并報皇帝簽閱。
朱翊鈞道:“朕期以五年,要讓國政起衰振隳,氣象更新。總的目標,朕已經和張老先生、呂先生定好了,朝會后下發——各部要按照考成之法,按半年、全年為時限計劃明白,克期完成。”
頓一頓又道:“如果對總目標有難處,正月底前報內閣修改——四月三日,內閣要將各部任務制成大圖,掛在皇極殿上,此為掛圖施政也。”
說完笑道:“各部的規劃都放在殿中,完成一個就涂上紅色,事敗一次就畫上綠色,到時候誰家滿眼都綠,也莫等彈劾,自請出外罷!”
這話雖然笑著說,但是經過大半年考成的眾臣聽了,心里直打鼓。個個心說這年別想好過了,得仔細籌劃籌劃,規劃報的高了,到時候難看;報的低了,現在就難看。
剛進臘月的時候,給邊軍的賞賜、以及正月安排什么祭禮等事什么都審議下達了,這最后一次朝會本來沒什么大事兒,眾臣本來都懈怠了。等聽了朱翊鈞的掛圖作戰之法,這才精神起來。
沒想到皇帝說完規劃,又想出一出道:“朕居內宮,對天下民情蒙昧罔聞,如何厘清國政?此前和太后、張老先生都商量過了,擬予巡撫以上地方官密奏之權,此后這密奏奏章走專門馬遞,不進通政司,直入乾清宮,內閣回去落實一下,形成章程報給朕看。”
眾臣聽了,心中如同響雷一般,齊刷刷看向張居正。張居正面上無甚表情,心道都說和我商量過了,你們看什么看?!只是躬身領旨。眾人各有心思,也沒心情再奏報什么,各尚書領了內閣中書給的五年計劃目標,朝會便散了。
......
朝會散了,張居正、呂調陽,禮部尚書、侍郎等相關人員都留下,皇帝召見戚繼光,這些人要陪著。
戚繼光在午門外朝房等的心焦,已經方便了好幾次,還感到有些餓了。眼見天光要到午時,心說完了,估摸著這次覲見又不成,不知道是皇帝忘了還是出了別的事。
陪同的禮部官兒見他神色不定,笑了笑道:“戚總兵不必著急,此時早朝未散。須早朝散了,皇上才能見你。”
說完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的面餅,一撕兩半,遞給戚繼光道:“戚總兵今天起得早,想必餓了,不嫌棄的話,咱倆分了它吧。”
戚繼光謝過了,接過道:“大人怎么稱呼?”
那官兒兒道:“當不得,當不得。我叫蕭平,乃禮部照磨,戚總兵叫我的字無涯即可。”
待吃過了餅,那蕭平又從懷里掏出一個葫蘆,先遞給戚繼光道:“戚總兵喝水。”
戚繼光笑道:“蕭大人這懷里東西可真多也。”蕭平道:“此類事多了,自己就知道準備點了。”
兩人喝水說話間,有內監過來傳旨道:“戚總兵,皇上要見你,且隨咱家來。”
蕭平問了內監姓名,將戚繼光進宮辦的臨時腰牌、文書等物都交給他,拱手和戚繼光分開,自行回禮部去不提。
皇帝特旨允戚繼光穿甲頂盔覲見,而覲見皇帝肯定不能穿輕便的棉甲和紙甲,戚繼光今天穿了厚重的金漆山紋甲,頭頂是六瓣明鐵紅纓盔,加起來三十多斤。
其實戚繼光想穿他的加銜右都督的袍服,威風還不沉。這套盔甲盡管很帥,但戚繼光餓了一上午,且那內監走的飛快,戚繼光從午門跟到皇極門時就有些腿軟;進了皇極門,穿過皇極殿殿前的廣場后,簡直氣喘吁吁。
戚繼光忽然領悟,喊住內監道:“哎,公公等等,我喘不過氣來了。”說完,從懷里掏出一塊銀子,約有十兩重,遞了過去。那內監也是直喘,邊深呼吸邊暗道總算沒白跑一趟。
此時那內監方道:“皇上在武英殿,呼呼——見你,咱兩個從武成閣邊上的小門繞過去。”
戚繼光:“......,......”
內監唱名,休息好的戚繼光自武英殿門外朗聲報進。殿內傳旨意出來道:“宣!”殿門打開,戚繼光步入大殿,也不敢四處看,按禮部所教叩頭拜舞。
只聽頭頂傳來一聲童音道:“平身,起來說話。”
戚繼光再按禮部所教謝恩,方才起立。因練了好些遍,沒出任何錯誤。
聽皇帝玉音言道:“不必拘束,抬起頭讓我看看扼守天下第一重鎮的總兵何等模樣。”
戚繼光這才能抬頭,與皇帝對上視線。因太激動,他的眼睛里含了點淚水,看向御座有些模糊。
在他后來的記憶中,皇帝的模樣越來越神圣。到了最后,戚繼光關于此時的記憶中,那御座上簡直只有一團白光,皇帝當時的模樣根本想不起來。
朱翊鈞知道戚繼光此時四十六歲,因多年戎馬,看上去像是五十多歲的人。唇邊、頜下都留著胡子,眉目舒朗,鼻直嘴闊,相貌還是很不錯的。
見后世史書上的民族英雄站在面前,朱翊鈞也有些激動,聲音有些抖動道:“坐下回話。”左右內監見皇帝加恩,忙搬了個小墩子放在禮部官兒對面。戚繼光再次謝恩,方坐了。
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朱翊鈞問道:“薊鎮現在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