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的本體,早已前往城南的城隍廟。
剛到城隍廟,他便重新煉制了葉小郎。
葉小郎雖被山神蕭輕紅洞穿了葉身,元氣大傷。
可只要榆錢葉不毀,不滅,不焚,不枯,不朽,渡入足夠的養生之力后,很快便能恢復如初。
因此,當周逸“看”到李吉銀三人氣勢洶洶趕往山神廟時,便在第一時間,派出了葉小郎。
他知道,今晚的波瀾尚未結束。
只有讓這一場余波徹底消隱,從此往后,才能真正隱于這座南方大府,暗窺中土風云變幻。
又或者…將其作為重建佛門的紅色…不,是金色根據地。
城北門前,化身葉小郎而來的周逸,早已布下符葉結界,遮蔽住了守城兵卒的耳目。
廣元郡中,妖凡不相見。
今夜,那個與“妙上真人”交好,欲將韋幼娘許配師侄為妾,又想趁機霸占山神蕭輕素的御兵派長老李吉銀,便是城中的唯一“妖魔”。
黑色小字中,已然顯現出李吉銀平生事跡。
此人乃是中道門里,罕有的魂氣高人之一。
不僅御兵之術已達化境,更是擅長拘靈、法符、符水等術。
在世俗之人眼里,已是仙人一流。
他表面大義凜然,宛如一抹紅撲撲的正道之光,實則獨斷霸道,為了修行和權勢,沒少虐殺無辜生靈。
那些被關押在不良人衙署水牢里,遭難于魔氣,生不如死的伏牛坊百姓,便是他為一己之私,放任出的惡果。
總而言之…
“此人,不可生離出城。”
周逸抬頭凝望向即將飛躍過境的李吉銀,長眸微瞇,手腕抖動,捏出一道印訣。
依舊是人間七十二術之一——御兵術。
“褫奪…”
養生之力幻化成道術之炁,隔空抓住李吉銀背后的長劍,猛然一拔,震碎封印。
李吉銀原本眼看自己即將飛離廣元郡的北城。
正暗松口氣,神情放松,臉色也恢復紅潤。
忽然間,背后的劍鞘中,傳來一聲巨響,封存飛劍的術印四分五裂。
尚未等他回過神,跟隨自己多年,重復煉制了足有六回的飛劍,竟脫離劍鞘,向下飛墜。
“怎么…”
電光火石間,他根本來不及多想,按下鶴頭,伸手抓向飛劍。
隨著他這一動,符鶴也低過了城頭,離開了遠處那隊術修的視線。
李吉銀此時哪里顧得了那么多,重施御兵之術,試圖奪回飛劍。
一股武道真炁從斜刺里襲來,直射后背。
李吉銀臉色驟變,余光里,韋業成表情平靜,右臂袍袖卻無風搖曳。
“狗賊!”
李吉銀破口大罵,然而此時護體符甲皆毀,終究不敢硬扛,急忙側身避讓,手中印訣亦被打斷。
這一停頓,山神蕭輕素終于迫近,紗袖擺動,香火之力轟然而發。
李吉銀須發倒張,千鈞一發間,運轉道炁護于胸前。
他連吐數口鮮血,面無血色,倒飛向城墻。
清冷的聲音從城下響起,飄蕩在蕭輕素和韋業成耳畔。
“此番殺孽,不如記在葉某名下吧。”
模糊的視線中,李吉銀看到了城根旁的男子。
‘青袍,長發,葫蘆,御兵術…’
李吉銀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是他!那個會一手高妙御兵之術,破壞不良人行事的神秘人…
沒等李吉銀繼續想下去。
眼前飛掠過一道寒光。
卻是由他親手煉化的那口飛劍,急轉而上,頃刻襲至。
下一瞬,掠過他的脖頸。
血光飛濺。
李吉銀的腦袋旋轉著飛起。
他怔怔看著自己的尸身與頭顱分離,隨后墜落城下。
緊接著白鶴變回符鶴,連同飛劍一起,落入城下那名神秘男子手中。
‘莫非不止是觀魂…而是魂氣武人?武人入魂氣,可比術士入魂氣難太多!’
李吉銀的魂魄飄飄然落地,咬牙切齒,將葉小郎的模樣記在心底。
隨后他不假思索,彈身躍起,繼續向城外飛去。
他終究是塵世罕見的魂氣高人。
魂隨氣,魂隨體。
縱然肉身已死,看樣子也奪不回來了,可魂魄之中依舊蘊藏著不俗的修為功力。
只不過,他必須盡快重返門派,尋找靈寶以作附體之用,保住魂魄不使衰竭,再將今日一切全部告知道…
沒等他繼續想下去,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
“叮當…”
他魂身輕輕一顫,心知那是陰間魂鈴。
但凡人死之后,幾乎都能聽見,乃是來地府城隍的召喚。
李吉銀絲毫不予理會。
他乃御兵派長老,平日里與尋常城隍平起平坐,可不是凡夫俗子。
然而緊接著,女子的冷哼聲,從遠處來。
初聽之下,酥軟柔麻,嬌滴滴的。
可沒等細聽,那聲音中,竟多出一股狂躁的煞氣。
仿佛南天大火,又似血海沉淪,竟震得他魂聲微微麻痹。
“吾乃地府大王座下使者白無常,今奉冥律,拿你回地府,判奪生前之事,你豈敢不從?”
李吉銀魂身再度一顫,心中生出濃濃的不安。
他明顯感覺到,廣元郡的這個無常使者,強得有些過分了,竟不輸尋常的城隍。
這廣元郡果然是個古怪的地方,早知今晚有此一劫,當初就不該貪圖那好處,縱容山神亂行香火。
悔!悔!悔!
李吉銀轉身,朝向南方遙拜,魂氣傳音:“某乃天師道統下,御兵派長老,某…”
他還未說完,就被對方笑著打斷。
“就算你是當朝國師,死在我廣元郡中,依照冥律,也得來地府走一遭。
何況你區區一個中道門的長老。”
“李吉銀,你身死人亡,已成鬼魂,速速歸來!”
“速速歸來!”
“速速歸來!”
伴隨著幽幽若泣的呼喚聲,李吉銀只覺自己魂魄完全淪陷在那片熾熱干旱的陰氣之中,難以掙脫,更無法抵抗。
分明是鬼怪,為何會是這樣的氣息!
“不!”
李吉銀仰天大吼,不受控制地向南卷去。
“師叔!”
身后不遠處,冷由虛匍匐在他的尸身上,嚎啕大哭,心中充滿恐慌與絕望。
韋業成站在冷由虛身后,神色變幻不定。
山神蕭輕素從天而降,飄落斜側不遠處。
另一側,則是抱著葫蘆的青袍小郎君。
三人目光相觸,又好似交換了個眼神。
蕭輕素向韋業成傳音:“還不走?”
韋業成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隨后通紅著雙眼,一把拽起冷由虛,夾于肋下向遠處奔去:“別管他了,逃命要緊啊!”
冷由虛修為不過開府,此時六神無主,自然也沒看清韋業成暗中所為。
“韋客卿,師叔已死…我們還能去哪啊!”
“先回不良人衙署!你可是不良帥,廣元郡的不良人們,還需你回去主持大局!”
韋業成匆匆說道,心情卻無比復雜。
他也沒想到,事情最終會演變成這番局面。
為了自保和家族,他竟然伙同山神協助那位神秘武道高人,截殺了本門排名第三的長老。
他非好殺之人,今夜之前,更是不曾有過絲毫違背忤逆李吉銀之舉…實在是,李長老欺人太甚啊。
深冬夜寒,韋業成背后卻已濕了一片。
事以至此,只能去思索對策,但愿李長老的魂魄能永留廣元郡吧。
北城前,蕭輕素收回目光,再看去時,那個抱著葫蘆的小郎君,已經消失不見。
她卻笑了。
“法師,你用這一身份,將那惡術士正法。莫非是想從此往后,歸殺孽于一身,以此為誘餌,轉移那個魔頭的視線?
當真是遇神殺神,遇魔就殺魔嗎。”
蕭輕素自然還記得。
法師所化身的那片葉兒,在被妹妹蕭輕紅擊穿后,先變成了剛才的小郎君。
對于法師并不隱瞞自己這層身份,她甚感欣然。
“善。”
可很快,她的目光投向城南,表情略顯復雜起來。
“非但沒有出手救人,還不顧惡術士背后的御兵派,派白無常將他強行拘走,絲毫不給術道流派情面。
難不成,那個陰間大大王,并非我之前所想象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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